出了城门，城墙拐角处有乞丐在乞讨，见他看向他们，那些乞丐一窝蜂地冲上来，想要乞些银钱食物。
白石沉默地看着他们，手指微动，最终归为平静。
他是从村子里出来的，吃过不少苦，自然明白这个世道活着有多艰难，可惜他自身难保，仅有的碎银也是自己接下来安身立命的根本。
而且，眼前十几个乞丐，给了一个，又如何不给其他人？
他闭了闭眼，道了声歉转身离开。
身后的声音不断响起，宛若深渊里探出的手，拉扯着他，心越来越沉，双腿如灌铅，每一步都艰难。
他去了另一个方向，看着高大亭亭如盖的树木，满眼的绿色让他心情轻松了许多。
经过一处破庙的时候，里面有细碎的声音传来。
白石本不欲去管，但他听出了是婴儿的声音，他走了几步，停下脚步站了会儿，最后还是进了破庙。
破庙不大，勉强能容纳十几个人的样子，一尊无头的关帝泥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上面油彩颜色暗淡，已不大能分辨清楚，庙宇顶上破了个大洞，阳光照进来将他笼罩，他却一身清冷地看着角落阴影处的一团襁褓。
他走过去，一个有些瘦小的婴儿转着眼珠看着他。
碧绿宛若野兽的竖瞳，两靥长着细小的鳞片，这是怎样的婴儿啊！白石从没见过这种奇怪的长相！
“你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妖？”
白石喃喃自语。
他想要转身离开，脚步却定在原地不动分毫，他低头与婴儿对视，一个饱含思虑，犹豫不决，一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他看着婴儿逐渐委屈的神色，扁着嘴欲哭不哭的模样，抿唇蹲下身去，伸手试探地摸上婴儿的面颊。
触感光滑，如软玉。
婴儿伸出小手，抱住白石的手指往嘴里放，眼睛依旧看着他。
这是饿了？看他这样明显已经饿了几顿。
他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因为这奇怪的长相让人害怕，所以被人抛弃在了这里？
他打量四周，这里还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一处灰烬被风扬了一地，显然最近几天没有人来过。
他看着婴儿异于常人的双眼，漂亮干净，十分灵动，他很安静，从他进来后就没有再出声，似是怕将好不容易等来的人闹走，因此异常乖巧。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明明他自己都快要没钱吃饭，却还是选择脱了外袍将婴儿裹起来抱在怀里。
他犹豫着将襁褓扒开观察他的性别，才刚刚剥开就被婴儿小手按住。
他失笑：“这么小就知道害羞了？”
他抱着他往外走，一边低声道：“这么害羞，怕是女孩子，给你起个名字吧，这里是伊城，我在这里捡到你，不如就叫伊人？”
“伊人，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养父……”
他今年十八岁，比珞瑾大一岁，这个年纪本应早该成家立业，他却是孤身一人，他也没打算成家，现在意外捡到她，如此甚好，甚好。
然而照顾婴儿不容易，他不但要费尽心思寻找她能吃的食物，还要给她洗澡换洗襁褓……婴儿皮肤娇嫩，稍稍一用力便是一处红印，他不得不小心翼翼伺候着，给她洗澡的时候他才发现，婴儿的手腕内侧，肩膀及腰侧也有着细小的鳞片，他仔细分辨，看着像是蛇鳞。
所以，她是蛇妖？但她更像是人，半人半妖，也就是半妖？
为何会有这种形态出现？人与妖结合产下的孩子便是如此吗？
他此前从没见过妖怪长什么样子，没想到来到伊城后长了见识，平日也不见哪里传出有妖怪的声音，怕是那妖极会隐藏，或许就是以人的形态隐藏在人群中的。
白石在伊城住了快一个月，每天白天出去寻找机会，晚上回来休息。
这段时间里倒是听了不少八卦，比如几个月前前任县令回京复职了，新来的县令姓王，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可惜不管事，百姓的状告都被驳回了。
人们说新县令不如前任县令，前任县令严于律法，不管是不是虞国人，只要百姓告上去，他就会为百姓申冤，惩治恶人。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得罪了虞国人，一年前他的独女杨依依被虞国人当街凌辱，一家人情绪崩溃，妻女险些因此死去。
那年，杨小姐年芳十四，正值豆蔻年华，模样娇美，如二月枝头初绽的杏花，美丽动人，前来议亲想要求娶的青年才俊不计其数，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一时间人做鸟兽散，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只是一夜之间。
后来，更是传出杨小姐有孕的消息，杨县令不忍女儿受苦，便想着为她找一门亲事。
只是那件事后，不管身份高低的男子都不愿求娶。
无奈，杨县令决定为女儿招赘，他看上了一位家境贫穷但有才华的书生，便找人去和书生谈了此事。
书生孤身一人，也没有什么留恋，亦或是感念杨县令为伊城百姓做的事，便同意了。
只是杨小姐脾气娇纵，心比天高，不愿自己的人生就这样被安排，她便和父母争吵，不同意此事，但此时书生已经带了自己的东西入赘进来，见此也只是好脾气地看着，并不插话进去。
但不知怎么的，后来杨小姐同意了，两人便成了夫妻。
又是几个月，杨小姐产下婴儿，稳婆被孩子样貌吓到，仓皇往外跑地时候不慎撞到柱子，死了。
一家人因孩子再生事端，这次杨小姐闹得很凶，坚决要将孩子丢掉，孩子被丢掉又被杨大人找回来，想要劝说女儿，可看着孩子却也无法张口。
恰逢此时京中来信，让杨大人回京复职，一家人匆忙收拾东西，和新上任的县令交接清楚后便匆匆离去，之后便没了消息。
新县令不知道怎么回事，上任几个月一件正事不干，整天斗鸡遛狗，政事都是手下的主薄等人在干，他本人除了吃吃睡睡就是玩，大家都私下猜测新县令是不是大家族的纨绔子弟，来这里就是换个地方来玩的？毕竟新县令实在年轻，和以往的县令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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