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黎明曜这个问题，一向对黎明曜有问必答的墨玉一时竟没说话。她低头看了一会自己手中的针线，想了好一会，才说了一句完全不着边际的话：
“小姐，你看这鸳鸯，绣的可好？”
黎明曜撑起半边身子，就着墨玉的手仔细看了看，笑着说：“真是好手艺。”墨玉一笑，收回手，一边绣着一边说：“这手艺，还是云姨娘教我的。不出去的日子，云姨娘总喜欢带着我和瑞云姐姐一起做女红。云姨娘把她毕生所学都教会了我们，后来……”
墨玉又停了下来，看着手中的鸳鸯不语。黎明曜猜到了三四分，也就不说话了。墨玉愣了半晌，自嘲一笑，说：“后来，我送了九王爷一个绣鸳鸯的荷包，才不得云姨娘喜欢，被九王爷从大宅里调出来，专心学舞了。不过，在外面走南闯北，又能陪在九王爷身边，日子过得也是很好的。”
黎明曜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沉默不语，过了好久才说：“九王爷……今年……”
墨玉一笑，接过话头说：“九王爷今年七十三了。”黎明曜一惊，说：“都七十三了吗？！”墨玉笑着点头，说：“看不出来吧！九王爷每天早上都要打一套自创的拳，在外面走南闯北的，一直很健康，甚少生病呢！外人都说，九王爷看着刚过六十，硬朗的很呢！”
黎明曜看着眉飞色舞的墨玉，心里叹了口气，说：“墨玉，今天就咱俩，我好好问问你，你就真的准备……这样下去吗？”
墨玉敛了笑容，垂下眼眸，好一会才说：“该劝的话，云姨娘和九王爷已经劝了我无数次了。世间的大道理，我也都明白。可是，小姐，”墨玉抬起头，看着黎明曜，温柔一笑，说：“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黎明曜有些无语地看着她，立刻明白这句话是从哪里学来的了。她话风一转，问道：“这句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墨玉继续做着手上的活计，低头笑着说：“那个倭人，千里昭，他一直这么说的。听的久了，自然也就会了。”黎明曜坐了起来，又问：“这个千里昭，现在还在这里吗？”
墨玉放下绣绷，有些奇怪地说：“在，天天疯疯癫癫醉醺醺的，说些人也听不懂的话。小姐要见他作甚？”
听到千里昭的现状，黎明曜一时无语。整理了一下思绪，还是把辛夷的故事讲给了墨玉听。墨玉认真地听完，怔愣了好一会，才说：“我只知道，千里昭有个娘子，倒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当年他和娘子出走的时候我还小，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一副鬼样子了。要不是他会倭语，有时需要他翻译，少主早就撵他出去了。”
黎明曜一愣，直起身说：“我们和倭人还有联系？”墨玉点点头，说：“有倭人来跟我们做交易，但是会倭语又会汉语的，我们这里只有千里昭一个。所以少主还需要他……”
墨玉自顾自地说着，没注意黎明曜已经变了脸色。她尽量保持镇定，默默地消化着听到的这个情报，心里翻腾着各种对策，最后也只能先按下不表。黎明曜飞快地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做到不动声色，仿佛刚才只是好奇这件事情，等墨玉说完，她才说：“那墨玉，你见过倭人吗？”
墨玉一笑，说：“见过。有时候千里昭领着他们的头儿来，走在路上，看到过。”黎明曜摆出一副八卦的样子往墨玉身边凑了凑，说：“你说说，那些倭人，都长什么样啊？”
墨玉把绣绷往炕一放，挪到黎明曜床前的凳子上，凑过来说：“小姐你别说，别看那千里昭生得仪表堂堂的，但是那些倭人，一个个像矮脚鸡一样，两条罗圈腿和上身一样长，看上去更矮了你知道吗！”
墨玉哈哈哈笑了起来，黎明曜也被她的话逗笑了，“噗嗤”笑出了声。墨玉接着说：“千里昭和他们说倭语，他们总喜欢点头，一边点头一边还叽里咕噜说倭语。哦对了！他们还特别喜欢鞠躬！本来就矮，再一鞠躬，上身折叠下去，腿又短，怎么看都像拦腰折断了一样的！别提有多好笑了！”
两个人哈哈哈笑成一团。墨玉抹了抹眼角，直起腰笑道：“还有还有！他们说话啊，那舌头像是弯不过来一样的，只能直着说话。说不了三句话就是‘嗨’、‘嗨’的，也不知道嗨什么呢。动不动就说‘马死’、‘袋死’的，天天说死，也不忌讳！”
黎明曜擦了擦眼角的泪，笑了咳嗽了两声，说：“人家那是倭语里面的助词，和我们的‘死’意思不一样的。”墨玉哈哈哈笑的停不下来，刚想说什么，就听外间传来云姨娘的声音：“小姐心情好，笑的这么开心。”说着，带着一群婆子丫鬟浩浩荡荡地就走了进来。
墨玉赶紧站起身，换了副面孔，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黎明曜脸上笑意未褪，就在床上对云姨娘微微颔首，算作行礼了。云姨娘走过来，一歪身坐在墨玉刚坐的凳子上，看着黎明曜笑着说：“小姐心情好，是我们的福气了，我们也高兴。”黎明曜笑着说：“多亏墨玉，这一顿说笑让我开心，这不，都能坐起来了！”
云姨娘转头看了墨玉一眼，回过头笑着对黎明曜说：“那也是她的本分罢了。身为婢女，自然要伺候得主子舒服才是。”说完，又回头看了墨玉一眼，说：“时刻提醒自己，别忘本才好。”
墨玉恭敬地行了一礼，低头说：“谨记云姨娘教诲。”她把“姨娘”两个字咬的格外重，重到黎明曜都愣了一下。
云姨娘却像没听见似的，只是对着黎明曜嘱咐些话，又问了七巧在哪里。黎明曜解释过后，云姨娘点点头，站起身说：“那小姐就早点歇息吧。尽快养好身子才最重要。”黎明曜点了点头，嘱咐墨玉送送。云姨娘回头说：“不用送了，服侍小姐要紧。”说完，又行一礼，带着婆子丫鬟们浩浩荡荡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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