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兄进了教室，刚坐到位置上，忠信悄悄地过来问道：怎么才来？差点迟到了。来兄没好气地回道：关你什么事。忠信道：听赵忠祥说你今天不来上学了，刚才班长发物理书，我替你领了，听说这几天都上物理课。话音未落，“铛铛铛”上课铃响了，不一会儿，教室门口飘进一阵香烟味，旋即门口进来一位老师。高高的个儿，穿着中山装，左手拿着书。右手指夹着香烟，立在门口。将右手指的香烟送到两唇间，狠吸了两口，扔在门口，用脚尖踩灭，口中吐出一股烟雾，教室里弥漫着不太浓烈的烟草味，班长一声起立：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全班同学起立，跟着背诵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老师手一挥，说道：坐下，自我介绍一下，我姓丁，同学们就叫我丁老师，从今天起，我们要连续几天都上物理课，还有二十天，公社文教办要举行物理科目的抽考。荒村小学本来有一位教物理的女教师，上学期期中时，回家坐月子去了，物理课到现在都没人教，忠信昨天晚上听三哥说学校从公社初中抽调一位物理老师，突击教物理，忠信问三哥教物理的叫什么名字，三哥说他也不晓得，只听说此人外号叫举人。忠信朝讲台上望去，丁老师个头虽不矮，可脸模儿不敢恭维，且眼睛上挂着一副近视眼镜，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丁老师坐在椅子上，翻开书，说道：把上学期的物理书翻到五十二页。然后就照本宣科读了起来，学生们起初还认真听听，可听着听着就觉得索然无味，或歪着头，手在玩钢笔套，或趴在桌子上打起瞌睡，有的在桌肚下偷看小画书，有的干脆交头接耳攀谈起来。丁老师站起来，用手推了推眼镜，严肃道：认真听课。复又坐下，半躺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只见两嘴皮上下翻动，似小和尚念经一般。学生们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铃响起，丁举人也不下课，继续他的念书，课间十分钟已过大半，他才让学生的出去上了厕所，没等上课铃声响，便又宣科起来。如此，上午讲了三节课，下午复又继续上了一节课，第二节刚开始，许是举人老师累了，干脆半睡在椅子上，脱了老布鞋，把个穿着老棉袜子的双脚跷在讲桌上。坐在前排的忠信，早就不满丁举人的授课方式，加之又闻到从举人老师脚上散出来的怪味，实在忍不住了，举手站了起来，说道：丁老师，您读了大半天，我们也没听出个米跟豆子来，这样子，我们学跟没学一样子。丁老师站起来，不温不火道：你听就听，不听就出去，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忠信道：出去就出去，你这讲课方式，还不如我自习呢。遂拿着书，走出教室，举人老师虽说性子有些慢，可也不容许学生挑战他的尊严，随手拎起忠信的书包，扔到教室门口，怒斥道：有本事连学校都不用上，还有谁不愿听我课的，跟他一样拎着书包滚蛋。同学们见丁老师发火，吓得鸦雀无声。
忠信拎着书包，漫无目的地往家的方向走，他过了学校后面的木桥，绕开中心渠工地，从田埂上去了后大堆，不知不觉来到荡边，天色尚早，索性坐在堆边，拿出物理书自学起来，看了一会儿书，没兴趣，随手捡起一枯树枝，在地上胡乱地画着，复又眺望茫茫的芦滩，滩上的芦草早被人们割得干干净净，连个秃骨桩子都没有，一眼望去无边无际，芦芽蒲芽刚刚钻出滩面，远看草色近却无。
忠信坐在堆坂上胡思乱想，不想身后来了个人，摸着他的头，忠信侧过身，见是妈妈，吃惊不小，只听妈妈说道：上书房的一个人，怎么跑到荡边来了？忠信怯生生说道：不念了。赵妈妈道：被先生撵回来了了？忠信嗯了一声，妈妈又道：是不是跟先生翻嘴了？忠信道：他讲课讲的不好，我只不过说了一句。赵妈妈道：你还嫌先生讲的不好呢，有本事你自个儿不去教学的？忠信不着声，赵妈妈又道：天没紧干呢，上书房去。忠信道：我不去。赵妈妈道：你以后老不去上学了？忠信嗯道：没得上头了。赵妈妈骂道：没升腾的东西，不念书就去捧牛屁股。忠信道：捧牛屁股就捧牛屁股。妈妈道：你还犟呢，我说不过你，晚上叫你大哥收拾你，那你先回家去，刚才你广后大妈来喊我，说是猪跑出来了，估计是猪栏杆坏得了，顺便烧晚饭，省得我回去。忠信听了，站起来用手拍去屁股上的泥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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