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睡不着的又岂止陆耀一人。
林齐正坐在床边出神，房门就被王莲心推开。
她的手中拿着一个碗，碗有些烫，用布隔着。
“娘给你蒸了鸡蛋羹，过来吃点。”
王莲心说着，把碗放到了房间的小桌上。
林齐的房间不大，仅仅能容下一张床、一张小桌子与一个木衣柜。
粗木方桌除了放在上面的油灯，就只有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黄澄澄的鸡蛋羹了。
“娘，我不饿。”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他还是走到了桌边，跟王莲心一起坐着。
一直以来，只要他没怎么吃饭，王莲心就会蒸上一碗热腾腾的鸡蛋羹给他吃。
手上被塞进一个白色的瓷勺，抬头就看见王莲心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怎么会不饿，晚上都没有好好吃两口饭。”
自己生的孩子，哪会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王莲心叹了口气，问道：“有什么心事跟娘说说。”
“没什么……”
林齐摇摇头。
一勺鸡蛋羹被他送进嘴里，说话声顿时变得含糊。
王莲心也没有催促，耐心地等着，只劝他多吃两口。
直到一碗鸡蛋羹被吃完，林齐才抬起头看着王莲心：“只是我不放心娘，要是能把娘一起带去就好了。”
这话倒是出乎王莲心的预料，她被逗得咯咯笑。
她没想到林齐还能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傻孩子，有什么不放心娘的，你过得好娘就好。”
“可是，我嫁了之后，娘就只能一个人在家了，也没有人陪你，万一有个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
林齐声音落寞，带着浓浓的担忧。
“我们这儿离陆家村又不远，有什么事情，娘就托人带个口信给你。”
王莲心又劝道：“你跟陆耀成亲之后，两个人好好过日子。”
她说话的时候，从怀里拿出一个银镯，银镯十分朴素，没有雕刻什么花纹，但看着有一定的分量。
“这个镯子你拿着。”
林齐知道那是父亲留给王莲心的念想，推脱道：“我不要，娘你自己留着。”
“别倔，娘给你你就拿着！”
王莲心佯装生气，直接把镯子塞他手里去：“这镯子娘本来就是给你做嫁妆的，要是遇到什么事情，你就拿去当了它，也能值几个钱。”
她说着，慢慢红了眼眶：“嫁过去之后，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回来告诉娘，娘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齐哥儿被人欺负了去。”
王莲心的情绪也影响到了林齐，想着明天就要离家，他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嗯，我知道了，娘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母子俩又说了一些体己话，王莲心伸手擦去林齐眼角的泪花，说道：“齐哥儿可不能哭了，不然明天眼睛得肿。”
“快睡吧，明日得很早就起来了。”
看林齐乖乖躺在床上，王莲心才收拾了碗勺，吹灭油灯离开。
情绪起伏太大，林齐这会儿没有一点睡意。
对于王莲心的不舍，对于未知生活的迷茫，此时化作一股酸涩的情绪冲向他的心间。
自己嫁过去之后与陆耀应该怎么相处呢？
这个问题他想了一晚上都没得到答案。
——
外面的天泛起亮光，林齐就被王莲心从床上拽了起来。
他睡眼朦胧，明明自己好像刚刚闭上眼睛，怎么又要起来了。
王莲心见他这个样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身子：“快醒醒神，等会儿安婶子要来给你梳妆了。”
安婶子是他们村里的全福妇人，林家村每逢有人出嫁，都会请她来梳妆，讨一个好兆头。
他刚刚洗漱完，安婶子就推开房门进来了。
林齐见状，跟她打了声招呼：“安婶子好。”
“好好，今天就让我来给齐哥儿你梳妆。”
她说着，把手里的盒子放在了小桌上，又让林齐在凳子上坐好。
安婶子是个身材微胖的妇人，家中事情和顺，让她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她微微笑时，会让人忍不住亲近。
“我们先来绞面。”
只见她从盒子里拿出白色棉线，合成双线后就往林齐脸上来。
林齐没见过这种东西，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克制住往后退的想法。
安婶子动作快，双手不停，绞合的双线飞快带走了林齐脸上的小绒毛。
林齐觉得脸上有一丝痛意，安婶子往他脸上抹了一些脂膏，冰冰凉凉的，痛意才褪去。
被这么一折腾，早起的那点睡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天之后就要和陆耀一起生活了，要怎么相处呢？
安婶子还在往他脸上敷粉，他却没有心情去关注。
看着窗户上贴的大红喜字，他还是有些不真实感。
直到耳边传来王莲心催促的声音。
“齐哥儿，快去把婚服换上。”
说完，王莲心和安婶子一起出了门，在他换好之后才进来。
鲜红的嫁衣拿在手中，终于让他有了一些真实感。
是真的要成婚了。
嫁衣袖口上绣着精致的蝴蝶双喜纹样，王莲心真心希望陆耀能跟林齐好好生活。
林齐容貌本就清秀耐看，只是吃食上没有跟上才显得有些面黄体瘦。
这段时间，还了王二的银子，王莲心就变着法给他做吃的，现在也养回了一些肉，脸蛋丰盈了些。
此时嫁衣上身，竟衬得他的容颜多了一分昳丽。
安婶子见了直夸：“瞧瞧我们齐哥儿，鲜眉亮眼，我就没有见过哪家的哥儿长得这么好看。”
“这身嫁衣是自己做的吧，手艺真好，今天的新郎官啊真是有福咯。”
夸人的话跟不要钱似的从安婶子嘴里说出，直把林齐说得害羞起来。
还是王莲心怕耽误了时辰才出来打断她的话：“安婶子，我们还是先梳头吧，等会儿陆耀该过来了。”
哥儿的发髻不似女子那般复杂，很快就能梳好。
安婶子拿着木梳，每梳一下，就会说一句吉祥话。
“一梳头，富贵不愁。
二梳头，此生无忧。
三梳头，多子长寿。
再梳头，余生白首。
从头梳到尾，顺风又顺水。”
王莲心看着眼前梳妆的林齐，渐渐出了神，直到有人跑进来：“莲婶子，快点，我看到迎亲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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