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严苛家教
华书记。
华少冲的父亲，也是青苹果市最大的官员。昔日威风凛凛、高大威猛，但如今就像一个漏气的气球，缩成一团。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华书记的目光扫视全场的时候，依然能感受到了他强大的气场。
陈忠立刻起身，笑脸堆满，迎向华书记。“老书记，你怎么在这里？”
华书记眯瞪着双眼，盯着陈忠。“嗯，我听人说，这里要开个故事会，正巧现在也没事做，所以过来听听？”
陈忠当然能听得出来华书记话里的意思。一是华书记虽说已经停职，但停职不代表犯事，二是就算他停职，依然可以跟进案件的进展。
“我知道，我知道。”陈忠忙不迭地附和，“我接到了电话，就是要配合他的工作。所以，现在，屎壳郎凶杀案水落石出、大白于天下了，衷心地祝贺少冲能洗清冤屈，同时对前段时间属下的鲁莽行为表示道歉。没有充分证据，就胡乱抓人，作为警察局长，必须要严加管理、对相关负责人要追究工作责任。”
华书记依然眯瞪着双眼，盯着陈忠。
陈忠心里一阵发虚。做为官场中的高手，他岂不明白华书记也知道刚才他所说的话，所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这事他是点过头的，如今虽然能拉个人垫背，但毕竟他也有责任。
“这不，得多亏了李浩然，你看在这，三两下，就让真凶现出了原形，就把案情始末查了个清清楚楚。”陈忠笑道。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能把陆初揪出来，李浩然一定是占据了主导，而且李浩然所说的背后之人，一定就是华书记。所以，表扬李浩然，就相当于夸赞华书记。
华书记冷哼一声，很显然没把陈忠的话放在心里。他的目光终于从陈忠身上挪开，转移到李浩然身上，点了点头，表示打了个招呼，再把目光转到陆初身上。一动不动。
陆初也在上下打量着华书记。
许久，华书记皱了皱眉头，“为什么？”
“因为我跟少冲是兄弟。”陆初的回答令人惊讶。
华书记脸颊上的咀嚼肌明显鼓起，看向陆初的眼神明显包含了深深的怒意。
“你是冲儿的兄弟，还要陷害他？”华夫人一声尖叫，差点就要扑到陆初身上。
倒是华书记显得很冷静，抓住了华夫人的手。
“正因为我们是兄弟，所以我帮助他实现愿望。”陆初显得很不屑。
“他的愿望是什么？”
“彻底摆脱你们。”陆初冷冷地说道，“彻底摆脱没有温暖没有感情没有安全感的家。”
陆初的话，就像一把匕首，狠狠地插在华书记的心口。在中林村，华少冲临死前已经狠狠地伤过华书记一次，现在陆初再次捅中了华书记的致命要害。
家教。严苛的家教，到底适不适合所有家庭？他知道这么多年来，一心扑在工作上，忽视了家庭教育，忽视了家庭温情，总认为自己在工作上的成就，就可以为家庭遮风蔽雨、为儿子铺好人生的道路。所以，他给儿子设计好了一条完美的人生规划，严格要求儿子按照他的设计走好每一步路，他从来没有问过儿子需不需要这样的规划，从来没有问过儿子能不能做到。
“我跟他是过命的兄弟。我一点也没说错。”陆初再次缓缓说道，“我们在铁人赛集训时相识，一见如故，相互帮助，相互扶持，一直走到了最后。训练时，他不小心受了伤，我帮他包扎伤口，我体力不支时，他搀扶我走到终点。训练结束时，我们之间的兄弟感情再次升华，结拜为异姓兄弟。他跟我说过，家里的情况很糟糕，糟糕到他宁愿没有这样的家庭，没有这样的父母。我能理解。当家庭破碎时，最受伤的一定是孩子。因为我也出生在类似的家庭。我的父母早亡，是爷爷拉扯我长大，而他的父母虽然健在，但实际上他也是孤儿。我们都是孤儿。”
“对，我没杀陈果果。我起了杀心，但没下得了杀手。退役以后，她离开了我。我找到她，劝她不要离开我。当警察找上陈果果时，我们都明白陈果果已经不能再留了，可我还是下不了杀手。所以，他帮了我。他一直都知道我是屎壳郎杀手，但他从来也没说什么，甚至还想到帮我杀了陈果果。这样的好兄弟，我又能说什么呢？现在他解脱了，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我们是不是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说这些话的时候，陆初的语气平静稳定，丝毫没有为华少冲的死而感到伤心难过。
但华夫人的情绪好像崩溃了。起初她还是静静地听着陆初，再接着是低声哭泣，说到最后的时候，华夫人捂着脸痛哭起来，撇下了华书记，离开了会场。
华书记仰天长叹一声，神情更是萎靡不振。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漏气的气球，但现在已完全没气了，只剩下了一身皱皱巴巴的皮囊。他默默听完陆初的话，既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既没有痛哭，也没有大笑。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眼看不对，陈忠对王凯使了个眼色，帮忙搀扶华书记，生怕会发生什么意外。但华书记一把推开了王凯，拄着拐杖的手颤抖得就像筛网一样。
“一生匆匆浮于事，两眼茫茫忘却亲。一盏青灯伴明月，埋首案几眼昏花。高堂之上威自生，家中不如屎壳郎。划圆守方谨教子，不妨儿孙已成烟。回首浮土三十载，留作青尘万事哀。”
华书记再次长叹一声，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转身朝华夫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远处的天空，阴沉沉的乌云越积越多，越压越低，居然下起了毛毛细雨。
细雨又密又集，打在人身上，在六月的酷暑里，竟然觉得有些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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