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襄阳不远的武昌城，现在已经改叫天授府了。
朱媺娖领军攻破襄阳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
当然，不可能所有人都知道的，毕竟现在也还没过去多久。
有那些信息非常灵通的，都知道是当朝神女率军杀了过来，而且已经处死了新投大西国的左良玉与张献忠四大义子之首的孙可望。
而消息比较灵通的，起码也知道襄阳失守了。
也就绝大多数的穷苦百姓还什么都不知道，依然在过着他们寻常的生活。
这也不能怪他们，在这世道里，能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哪来那么多的闲工夫去打听这些呢。
据说消息最灵通的那些人，比如各地城守啊县令啊，好多已经挂印跑了。
就算在武昌城里，也时不时就能看到紧跑慢跑的人，这些人是刚得到消息，要赶紧回家收拾行囊逃离武昌。
这些人非富即贵。
说白了，他们能背叛大明来大西国做官，无非就是两点。
第一是看好大西国，将来能对大明取而代之，这叫先投资后享受。
第二是认为大明气数已尽，即便张献忠建国了，大明也没有能力打过来。
于是这时候，最慌的就是他们了，与普通百姓不同，他们大多都是有大西国的官职在身的。
而有官职，就意味着他们的名字已经在大西国的朝臣名单上了。
要是大西能起来，他们跟着水涨船高从此以后天高海阔过上好日子，这样倒也挺好，问题是大西没起来啊！
不但没起来，就看襄阳破城的速度，如果长公主率兵来打武昌的话，这大西在大明长公主手下估计都坚持不了一天。
长公主是神女下凡的传言在武昌高层里已经传开了，
毕竟人……怎么能与天争呢？
在武昌的西城门处，朱媺娖一身红衣缓步而入。
武昌相比她去过的开封或襄阳秩序要好的许多，街上看不到骨瘦嶙峋的饥民，也没有四处伸手要饭的乞丐。
看来张献忠对于自己的这个‘国都’还是很上心的。
城中商业氛围很是热闹，道路两边的店铺众多，店里到处都是人，商品琳琅满目。
整体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回想了一下刚才在城门口的见闻，朱媺娖开口道：“王岩，刚才路上见了许多车马往城外走，是要逃难吗？”
王岩拉开视角看了一下武昌城中的情形，发现不止是这个城门，别的城门也都有大车小车拖家带口的往外走的。
“你攻破襄阳的消息应该传到这来了，这些人一看就是家大业大的，比普通百姓知道消息快，跑的也快”
“我刚才看了一圈，整个武昌好多人都在往外跑，估计都是有钱的”
朱媺娖看着不时过来的一辆辆马车，半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叹口气道：“她的世界里，大明快亡的时候，不知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场景。”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王岩也没见过历史上那到底是个啥样子。
他耸耸肩：“其实怎么说呢，越是有钱有势的，越难以对国家忠诚，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因为他们家大业大，只想保着自己的财产所以不敢跟别人拼命。”
“反而一穷二白的老百姓才是理论上对国家最忠诚的那一批人。”
“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条命，如果有人连这条命也要抢走，他们只能起兵造反了”
朱媺娖撇撇嘴，王岩似乎意有所指。
但其实她想要的答案并不能从王岩口中问出来，她想知道的依然是那句话：
为什么大明的百姓要拥护大顺国。
她边看着武昌城内的风景边往前走，走了些时间后她在一个坐地晒太阳的大爷面前停下了脚步。
向大爷行了个礼后，迟疑了一下，她还是开口问道：“老丈，能问句话吗？”
那大爷正坐在路边晒太阳呢，看见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过来问话，倒也不以为意，乐呵呵的开口：“能啊，怎么不能”
朱媺娖想了想，决定直接问：“老丈，你是武昌本地人吗？”
大爷点点头。
“那，你是大西国的人，还是大明朝的人呢？”
大爷抬头看了眼朱媺娖，似乎没想到这小姑娘会问这个问题，他疑惑道：“大西国不就是大明朝吗？”
朱媺娖想了许多，也在心里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然而没想到会问出这么个答案来，她愣了一下道：“大西国是大西国，大明朝是大明朝，不一样的”
“哪不一样？不都是皇上管的吗？”
朱媺娖想说，这个皇上不是我父皇，这个国家也不再是大明的天下，但她看着老人那眼神，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她似乎突然便明白了。
或许在老人眼里，在普通百姓眼里，谁做皇上都无所谓，这天下叫大明还是叫大西也都无所谓。
能活下去活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耳边传来王岩的声音：“其实，这就是普通百姓，他们没法左右天下大势，大明来了他们就是大明的百姓，大西来了他们就是大西的百姓。”
朱媺娖向老人行了一礼，起身离开。
她叹口气道：“你说的我也想明白了，我只是感慨，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接受了大西国呢？我大明国祚三百年，就不能更……忠心于大明吗？”
她一边向前走，一边听着耳边王岩的声音。
“你是大明的公主，站在皇家角度去想，多少会觉得这些老百姓有点不明事理”
朱媺娖想反驳一下，但她最终也还是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王岩说的是有道理的。
“你就这么想啊，这天底下要么大旱，连吃饭都是问题，要么天下兵荒马乱，连活着都是问题。”
“你爹只能管到县令一级，县令以下的那些乡绅里甲才是剥削百姓最狠的。打个比方吧，你爹可能收税一两银子，到了县令那里就会收三两，到了里甲那里就敢收十两。”
“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大明在哪呢？”
“他们被这乱世兵贼杀得家破人亡的时候，大明在哪呢？
“所以……为何要忠于大明呢？”
“不是他们负了大明，是大明负了他们，所以也不能奢求他们对大明有多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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