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后仔细地用拂尘扫过金身佛像的每一角，她肃穆虔诚地完成这一项日常之后，才在林嬷嬷的搀扶下跪拜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嘴角微微翕动：
“哀家是感叹圣上，早些年看着，还觉得他是与先皇脾性相仿。”是个将权力与地位看得最重的冷心人。
“没想到有了皇后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连孜孜以求的皇位与朝政如今也可以如此随性地抛在身后。”
谢太后与心腹说话并没有遮掩什么，她这辈子没什么真心的情爱，先帝待她们向来冷漠，杜皇后以外的女人在他眼中根本就留不下身影。
正因如此，她才会觉得如此不可置信，“哀家记得，圣上与皇后已经成婚十多年了？”
“已有十二年。”林嬷嬷说出准确的数字。
谢太后失笑地摇摇头，“是啊，十二年，哀家以前还觉得长久不了，没想到他们这对小夫妻也相互扶持走过十二年之久。
清枳那丫头，爱玩的性子一直没变过，这两个人还打着巡视的名头出京游玩，把孩子也丢下不管。”
林嬷嬷深知下人的本分，她自然不可能开口评价皇后娘娘的脾性如何，但内心深处，她也是满心的赞同。
上京谁人不羡慕皇后娘娘，真真是被圣上用心呵护，这么多年那股孩子气半点没有变过。
“他们第一站便是江南吧，江南啊。”谢太后突然想到什么。
林嬷嬷见主子很是怀念的模样，便试探地出着主意，“不如等圣上与皇后娘娘归来，主子您与圣上说一声，也出去逛逛？”
谢太后听着心神一动，他们自己小夫妻都在宫里待不住，也不能要求她这个老太婆一直待在宫里吧。
何况，珠英已经渐渐长大，行事作风越发果断威严，完全不需要她这个长辈来看护。
“让哀家想一想。”谢太后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心中却开始满怀期待地等着人回宫。
这一等便是半年，直到年关将近，帝后才匆匆赶回上京。
顾清枳是真正的玩疯了，她那娇弱的身子一到安逸熟悉的上京，便报复性地生起病来，撑着玩乐的劲头一过，便是疲倦与劳累。
连回宫都是男人抱着的，顾清枳昏昏沉沉间嗅到腊梅的香味，困倦的脸颊不自觉地弯出笑意，“梅花开了吗？”
慕瑾祯贴着妻子没有血色的唇间，才能听见她问的话，低声回应着妻子，“是梅花开了，卿卿乖乖睡一觉，睡醒便可赏梅。”
看着妻子乖巧的睡颜，男人盯着太医为妻子诊断过后，对着急忙忙跑过来的小皇子沉声叮嘱道，“珠英去守着你母后。”
他一身湛蓝色的衣衫，也没有披上大氅，孑然走入风雪中，建章宫与梅林有一段距离。
留守的小皇子细细盘问过一遍芸韵等人，秀气柔雅的眉眼深深蹙起，刚想要训斥这些人照顾母后不尽心，竟然让母后在归程的路上生了病。
只是床榻上母后睡得深沉，小皇子舍不得惊扰母后，威压在芸韵与白曲等人身上扫过一遍，冷哼道：“还不去为母后准备吃食。”
芸韵感受着熟悉的威压，心下无奈，小殿下与圣上真是如出一辙，她与余嬷嬷对视一眼，还是几人看护为好，白曲则是屈身行礼，接下去御膳房的差事。
这一觉绵长，待从梦中归来，已是入夜。
“卿卿喝些水。”慕瑾祯将想要起身的妻子扶起，喂完水之后又亲自为浑身无力的妻子披上外衫。
“母后。”在外间认真完成课业的小皇子听到动静，几步小跑，高声呼喊。
顾清枳被他喊得一愣，苍白柔弱的脸上泛起笑意，她仰头与男人笑道，“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我险些要忘记自己生过一个珠英了。”
小皇子满心期待地冲进来，却只见父皇母后亲密地贴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不满地挤到母后跟前，趴在母后的膝上，委屈道：
“母后，珠英好想你们，母后以后不要离开珠英好吗？”
顾清枳看着那张肖似她的五官，眼中笑意柔和，柔荑轻轻抚摸在小皇子的额头与脸颊上，轻轻柔柔的表示拒绝。
“不好，珠英。”
小皇子还未曾经历过被人明明白白的拒绝，他正在迟疑、纠结与犹豫时，又被自己的父皇拎起来拨到一边。
“别压在你母后身上。”
看着小崽子不可置信的面色，顾清枳忍不住，放肆地笑起来。
男人一边怕她笑得太厉害，一边看过去，最后冷淡的凤眼里也闪过几丝笑意。
回宫后，一大堆积攒的事务涌过来，慕瑾祯才陪妻子不到两日，便不得不忙于政务的处理，他又接手了后宫的管理，因此还有额外的一部分事务。
尤其是年关这会儿，宫宴的布置与装饰，宫中节礼的规格等，都需要他一一过目。
顾清枳则是只需要安安心心地休息，她才病愈，身子本就虚弱，再加上出游过久的疲惫，好些时日都提不起精神，只是望着窗外的冬雪发着呆。
纪琳若被宫女领进来时，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副场景。
被柔顺的白色披风包裹住的美人，神情悠然宁静，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如玉般精致的容颜显得缥缈又美丽。
“枳枳。”她这一声呼喊将美人唤回人间，侧身展颜，顾清枳招手示意她一起坐过来。
饶是此时心肠寸断，纪琳若也为友人毫不设防的亲近感到暖意，她牵住枳枳的手，并肩亲密地坐在窗沿边的榻上。
此处被精心布置过，榻中央有一方罗汉桌，摆满了精致小巧的点心与热气腾腾的茶水，不远处是已经点燃的果香，甜蜜的甘橙味，再远一些便是落下的卷帘。
一方隐秘的小天地，专供于顾清枳赏景所用。
窗外的风景也是被专门修缮过的，春夏秋冬皆有各色风景，此时正是冬雪与寒梅。
“枳枳，我要和离。”纪琳若却顾不上与友人一同赏景，或者说，此时，再好的风景也入不得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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