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完了也该看看正事了。
第二天一早，燕岁就带着契约拉着知归走到了大树面前。
“给你拿回来了，记得遵守诺言。”燕岁的话刚说完，他就看到了一个半透明的魂魄从眼前的大树身上飘了出来。
是林业，他看上去是很年轻，但却没有丝毫生气，他仿佛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实在太久，燕岁可以感觉到他激动又似乎悲伤的心情。
“谢谢，谢谢你，我会遵守诺言的。”林业好像在哭，但却并没有流出眼泪，灵魂的克重很小，不足以支撑他哭泣。
他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去。
但在拿到那份契约的时候，他却并没有立马就选择销毁，反而是飘到了那棵他住了几百年的树的枝干上。
他透过繁密的枝叶看天空，他已经太久没有尝试过仰望天空的感觉了，“可以等到夜晚吗？我想再看一次星空。”
燕岁莫名觉得有些哀伤，他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夜里的天空很漂亮，你看到的话应该会开心的。”
*
燕岁和知归坐在了树下，而林业则是一直保持着仰望天空的姿势，好像要将这几百年的遗憾全都弥补了。
“其实在成为树之前，这里不止有我一个人，还有我的朋友。”
林业突然开口说话，他似乎并不需要别人的应答，他只是想将他的故事说出来。
“我们大概以灵魂的状态生活了三四年吧，我们几乎将蓝星所有的地方都探索了一遍。”
“我们去看过极光，去看过雪，去看过海，我们还见过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两个月亮，经历过蜕变的蓝星还是如此的美丽。”
“等我们将蓝星的每一处都细细体会过时，我们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就是这片森林，可是朋友们突然就开始相继消失了。”
“我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我无能为力，我变得有些浑浑噩噩，在一天的晚上，我突然惊觉，我只剩下一个朋友了。”
“他或许是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那天晚上他主动跟我聊了很多很多，我们从宇宙的起源聊到了宇宙的尽头，他说起了他曾经看过的一部纪录片。
他说，在漫长的岁月里，我们最终会迎来黑洞纪元，在那时，所有的物质都会蒸发，我们会感觉到刺骨的冰，最后全部归于沉寂，连时间都会失去意义。”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哽咽，他在话语的结尾拍了拍我的肩膀，灵魂状态让他的动作直接穿透了我的肩膀，到达了我的心脏部位。”
“他最后跟我说，林业，我想看看宇宙的尽头，我希望人类能够一直存在，只要我们还活着，没有遗忘，人类就不算死亡。
我想看看是不是所有的的恒星都会死去，我想一直在这里直到天空中再也看不到星星。”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第二天，他便消失了，我漫无目的地在森林里漂泊了好久，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还没有消失。”
“在一个很普通的午后，我遇到了引渡人，他将我捉到了仚楼，其实我在仚楼里过得挺不错的，并没有人欺负我，之前是我撒谎了。”林业笑了笑。
“但在有一天，很普通的一个夜晚，我突然就想起了他与我说的话，我好像可以感觉到他的手还停留在我的心脏处，很不可思议，我觉得应该要完成他的遗愿，这个想法就从那时起一直在敲击着我的心脏，我都觉得我有些莫名其妙。”
“但我还是去了，我去找了引渡人，我祈求引渡人放我出去，我想待在外面。引渡人答应了，然后我就成为了一棵树，一棵永远都可以屹立不倒的树。”
“我在这片土地上坚守着，我以为我可以坚守到那一刻的，可还没有等到一颗星星陨落我就被打败了。”
“在某一刻我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我并不是想要完成他的遗愿，我并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只是我想我的朋友了，我想去找他们了……”
林业断断续续说了好多，也说了好久，他没有什么逻辑，就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他说到了太阳落山，月亮升起。
“你说得对，果然好漂亮。”林业看着天空跟燕岁说话。
“还是有星星遍布天空更漂亮。”林业拿起了手上的契约，他像是完全释然了，“我该走了，或者说我该死亡了。”
“你不是回仚楼吗？”燕岁有些怔愣。
林业突然哈哈大笑，他跟燕岁解释，“当人们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时候才会走向死亡，现在在仚楼的人都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死去”了，他们还有执念。”
燕岁还有些呆呆的，他握紧了知归的手，点了点头，他感觉到应该是要告别的时候了。
他不喜欢告别。
“等到明天早上的时候，你们一路向北走就能走出森林了。”林业很果断，在和燕岁交代的时候他撕掉了契约，毫不犹豫的。
他的灵魂开始渐渐消散，在最后一刻，他突然看向了燕岁，“你会记得我的故事吗？我死去之后，你可能就是蓝星上唯一记得人类的人了。”
他没等燕岁的回答又继续说道，“应该会记得吧，我希望你能记得……”
他消散了。
知归抱紧了燕岁，这次换作了他摸燕岁的头，是安慰，“我会和岁岁一起记得的。”
知归用手轻轻擦过了他的眼角，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哭了。
这无关乎什么，只是燕岁感受到了一个物种灭绝的哀伤，或许在几百年，几千年之后又会出现与人类一样的生物，但此时此刻，蓝星的人类确实是灭绝了。
“知归，你害怕吗？”
知归垂眸看着燕岁，他低下头吻了吻燕岁泛红的眼角，“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燕岁闭上了眼，他贴近知归去感受他的温度。
小章鱼说得对。
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蓝星太大了，而他们太过于渺小，他们不需要害怕，他们并不会完全湮灭，在几十万个小时后，他们可能会变成依偎在一起的原子。
或许，一起消亡会成为知归和燕岁的终极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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