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你今天遇到的不过只是比较极端的个例，当然我不排除你在以后还会遇到类似的家属和类似的情况，但是你要相信，大部分都患者家属和患者本人对医生都是有着强烈的感激和敬佩的。这样极端的情况不光是医院，你无论今后在哪行哪业都是可能出现的，难道你今后每次遇到类似的情况，都要选择逃避吗？”严主任苦口婆心地说着，胸口不断地上下起伏着，好像陈海离职他反而比陈海还要激动。
反倒是韩院士，相比之下显得就要平静多了，但这可不代表他就对陈海离职的想法不在意，他只是还不清楚陈海到底是意气用事，还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看着越说越激动的严主任，他伸出手打断了严主任继续说教，转而对陈海说：“说说你的想法吧！”
陈海沉思了许久，还是鼓起勇气说出来自己的真实想法：“其实也不单单是因为今天的这档子事儿，这件事情其实只能算是导火索。真正让我觉得当医生的热情被一点点消磨的，其实都是在日常的工作当中。原本我以为，自己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只需要管自己提升临床水平就可以了。可是我没想到到了临床，会有那么多的弯弯绕。”
“不说其他，就每天那些莫名其妙的流程和文书工作，就占了我大半的工作时间。每天都得跟科室里面的人抢电脑，写病历。这些我还能理解，虽然说会降低临床效率，但是为了病人着想，我还可以理解。但是多到数不清的无效会诊，真的是让我心力交瘁。”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大环境要求给医生减负，简化医疗流程的前提下。我们医院还会选择鼓励全院会诊这样的东西。一线的医生到底有多忙，院领导难道就没有一点概念吗？明明就是一个简单的问题，非要劳民伤财地找别的科室来会诊，自己就是学医的，精专的问题看不懂还可以理解。一个简单到不能称之为问题的小毛病，有必要就为了分摊责任找其他医生来会诊吗？结果就是来的医生浪费了时间和精力心里憋着气，叫会诊的医生被会诊的医生指责一肚子委屈，病人在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花了会诊的钱还没得到什么实际的作用也满脸愁容。这样的会诊到底有什么意义？”
严主任被陈海说的实情弄得也是一脸无奈。他当小大夫时期也是和陈海差不多想法，可是等他到了现在的位置上的时候，他现在已经变成了那个让他手底下的小大夫叫会诊的领导了，他的想法又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陈海，我理解你说的说什么意思，我自己对这样无意义的会诊也是深恶痛绝。可是这就是我们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如果说现在的医患关系不那么紧张，我们还能大胆地做些治疗和诊断。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你也看到了。病人和病人家属只要抓住一点小问题，就敢上纲上线地在网上胡说八道。还有一些无知且自信的网友一个劲的跟风，根本不管事实就在网上大肆抹黑我们，医院还不允许我们个人澄清。我们如果不增加和完善医疗流程，恐怕都没有几个医生能够坚持到现在。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医生的无奈之举。”
“这些我当然明白，师兄。但是我这个人还是挺理想主义的，就算我明白其中的道理，我也依然停止不了内耗。我每天晚上下了班，走在通道里的时候都在回想，我今天到底做了些什么，收获了什么。可是我能想到的内容居然大部分都不是我收治病人的画面，而是我往返于各个地方跑流程的画面和在办公室写病历的画面。每次这个时候我都忍不住问自己，到底做的有没有意义。”
“而且明明增加了那么多的流程的手续，为什么给我们都工作量不减反增呢？病人都在那儿抱怨，为什么我们不愿意多花一些时间给他们好好地把病给看了。那是我们不想吗？每天就那么点时间，要看的病人数量都是固定的，时不时还有来要求加号的，我们要是不加快看病的速度，后面排号的人怎么办，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把每一个患者的情况尽数了解清楚。病人也不会去怪医院制度，只会觉得是我们看病太敷衍，急着多看几个人赚钱。我们累死累活的看病人，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加号。到头来还要落埋怨，我们招谁惹谁了。”
陈海越说越起劲，这些都是他平时藏在心底，不愿意说的真心话，今天就一吐为快了。“如果只是工作上的事情就算了，我消化消化也就过去了。可是实际上呢，等我忙完工作之后回到家，看着手机里的余额和接连不断的账单，就更是心寒。我一个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每天上下班两点一线，生活开销应该已经比绝大多数的人要低得多了。可是即便是这样，到现在为止，我基本上都还在倒贴着医院上班。医院那份微薄的薪水根本就没法支撑我在京华这样的地方生活下去。要不是我之前还有些收入支撑着，恐怕我早就坚持不住了。”
陈海虽然有青苗集团的黑卡在手，但是出于个人的面子和道德理念，陈海基本是很少动用里面的钱的。尤其是在和吴苗苗确认了关系之后，他就更是没有再拿出过那张卡。尽管他知道就算他动了里面的钱，吴苗苗和吴叔他们知道了也不会这么样，更不会因此轻视他，但是陈海还是坚持着没有动用里面的钱。老家的房贷也一直是他在拿之前赚到的钱在贴补着。
但是金山银山也架不住坐吃山空，医院的那点工资加绩效也就勉强付付房租和交通，想要剩下什么钱，那是基本不可能的。陈海有时候自己都在想，不怪大众觉得医生暗地里收红包，实在是医院那点工资和医生们买房置业的消费水平不在一个层级，自己这样的学历，学术论文也少，什么时候能熬出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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