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门外忽响起敲门声，打断了老何的话，武雁声走去开门，门外站着明紫旌，后边跟着薛怀显。
明紫旌越过武雁声，见徐麟醒了，鼻根一阵发酸，掩面背过身去，片刻后才整理神情进屋，“你终于醒了。”
薛怀显站在门口，笑脸抱了抱拳，“徐将军大难不死，可喜可贺。”
薛怀显是出了名的笑面虎，明明是道贺，从他嘴里说来却显得阴阳怪气，明紫旌面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转向徐麟道：“你安心养伤，突围之事我来安排。”
这话听在几人耳中有些微妙，麒麟军主力破围而出，去向不明，如果庆王府想借机掌控麒麟军，没有比“主将战死”更完美的时机了。
武雁声肃道：“朵颜雄攻城已有三日，鸡鸣县城防虽然牢固，毕竟不是宣州那种大城，以都军的战力，估计再坚持三日已是极限。”
“杨铁贞一路急行军而来，所带军粮不会多，朵颜雄不大肆进攻，是想以逸待劳，拖垮都军。”徐麟面色波澜不惊，乌眸如潭，“今秋冷的急，地里秋粮未收，常人家备不了几日口粮，都军粮草一尽，必然会向城中百姓纳粮。军民冲突，鸡鸣县一乱，便可不攻自破。”
“朵颜雄和杨铁贞一个坏一个蠢，可惜徐将军身受重伤，否则也轮不到他俩猖狂。”薛怀显五短身材，头大且圆，按说应该给人憨厚老实的感觉，偏偏一咧嘴笑就一副狡诈面孔，“虽然没了麒麟军主力支援，但以飞骑营两千里奔袭北川王庭的赫赫战绩，破城前护送徐将军突围，应该不在话下。”
明紫旌陡一抬眸，“没了麒麟军主力，什么意思？”
武雁声这才道：“夏勍尧率麒麟军无令突围，去向不明，郡主不知道吗？”
明紫旌瞳仁一颤，下意识朝徐麟看去，徐麟如纸的面上看不出丝毫波动，仿佛武雁声那句只是单纯的一声问。
明紫旌衣袖下的手指攥紧，“我愿突围向南，调同州紫凤军回援，夺回北线，驱逐朵颜雄。”
“郡主三思！”薛怀显未及阻止，被明紫旌转眸看来得冰冷目光所慑，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我正有此意。”天将破晓，室内油灯只余一豆，徐麟眉目掩在将明的昏光里，显出幽深莫测的诡秘，“三日后，请郡主从城南突围，返同州调兵马分两路北上，一路经鸳鸯山绕西，一路绕迷魂谷向南，所有骑手一骑双马，伪成十万大军，绕行至城北左右两翼，包夹朵颜雄。不求留人，只需逼他暂时退兵，给鸡鸣县留出喘息的时间。”
薛怀显忍不住了，“紫凤军仅有三万，若再分兵，对上北川主力岂能善了？徐将军给自己的兵留了退路，反要拿紫凤军当炮灰？”
“薛将军此言差矣，若朵颜雄不能被留在此地，下一个要面临北川大军的就是同州，即便同是紫凤军对敌，战场在鸡鸣县还是在同州，却是天差地别。”徐麟通幽洞微的目光犹如实质，“至于麒麟军的退路拜谁所赐，本将定会当面致谢。”
薛怀显身为紫凤军第一将，早已练就修罗场当游戏场的一身凶煞，却仍被那视线中的威压震得呼吸一滞，明紫旌见状心下了然，上前道：“我同意星赴之计。”
主将发话，薛怀显不能当众反驳，只能暗咬了咬牙。
武雁声上前道：“末将请缨，率飞骑营掩护郡主突围。”
明紫旌拒绝道：“战场上只有紫凤军主将明紫旌，并无安北郡主，飞骑营刚经大战，此时勉力突围，伤亡必剧，鸡鸣县被太子掌控，星赴孤身留在此地，若无亲军卫护，太过凶险。”
“话虽如此，主将安危亦系全军祸福。”箭伤作痛，徐麟却面不改色，缓缓道：“麒麟军戍边十年，所历恶战不可胜数，远未到绝境地步。这些年我致力将中军绝对权利分散，调兵权和统兵权各有分属，就是为了防止军队因我一人的生死而分崩，人人只道麒麟军属于徐麟，殊不知恰恰相反，是徐麟属于麒麟军。无论假传军令调走麒麟军的是谁，我都不担心老夏他们会陷入局中，他们一定会保存生力，再图破局。”
明紫旌心中震动。
父王曾说过麒麟军最强的是徐麟，最大的弱点也是徐麟，因为军队凭恃的最强者一旦折断，倒下的既是头脑，也是旗帜。没想到徐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分散的力量方能提供最牢固的支撑，道理很多人懂，但真正能做到分权任人的主将能有几个？
但他做到了，徐麟授权中层将领，将麒麟军打造成牢不可破的铁桶，任何人想要插一脚进去，都将面临所有铁板的合力挤压。
明紫旌长长地吁了口气，“不只麒麟军，北境军也当如是。如今内忧外患，若连对内都不能团结一致，无异自取灭亡。”
这话说得严厉，薛怀显面色难看至极，恰逢药葫芦进来换药，明紫旌带薛怀显告辞，二人行得远了，薛怀显终露出不满，道：“徐麟为个蛇蝎女人险些送命，落得如今过街老鼠一般下场，郡主心善，可紫凤军若支援鸡鸣县，同州城便会无所依凭，若因小失大，您如何向王爷交待？”
“你当真以为一点小伎俩就能让麒麟军易主？”明紫旌冷叱一句，“最近的事，徐星赴已对王府生了芥蒂，此时觊觎麒麟军，庆王府和徐星赴有天大的情分也不够抵，起事在即，今次暂且压下，你若敢再自作主张败坏大计，我定不留你！”
薛怀显不敢再辩，垂首恭送明紫旌离开，半晌起身，神情阴郁。
何记阶前哭过一场后，蓝散仿佛从情殇中走了出来，每日在屋里案前书写，极少出门，明屏恶忙于征调军粮，夜间回来，她屋中灯火已熄了，因着不见面，少了前日的剑拔弩张，倒有些像东宫时的岁月静好。
可惜偏有人往枪口上撞，不想她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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