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衣从前是个有些内敛的人，不愿将感情过多暴露给他人，也因此不大会说这些讨人欢心的话。这次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兴许是脑袋开了窍，又或许是情之所至，他的话每每都能让倾城听得面红耳赤、头脑发昏。
但倾城是何许人也，心高气盛，尤其嘴上从不能吃亏，就算是这方面的也不行。
于是她把心一横，梗着脖子与白竹衣对视，丝毫不带退缩：“白公子江湖上的倾慕者想必也不在少数，在这同我说什么风凉话？”
白竹衣没想到她会是如此反应，怔忡片刻，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莫女侠怕是对白某有什么误会吧，白某行走江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何来倾慕者之说？”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屋里又扔出来一块石镇纸，依然是照着白竹衣的脑袋砸来。
倾城拦在他身前一把将镇纸抓住，怒道：“师父，你有完没完？”
“赶紧带着这个油嘴滑舌的小白脸有多远滚多远，别在我面前碍眼。”萧霈还在屋里骂骂咧咧。
路远之察言观色觉出气氛不太对劲，趁倾城彻底暴走之前将人死死拦住：“师妹，咱不跟师叔计较，他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又不是不知道，话说得难听也都是为你好不是？”
那厢萧霈已经来到院门口准备亲自教训徒弟。
最可怜的不过是中间调停的路远之，今日又为了逍遥谷的和谐做出了巨大努力——虽然是徒劳的。
白竹衣看着这仨人闹作一团，觉得他们的相处方式颇为新奇，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暴脾气，他乐得抱着胳膊在一旁听他俩你一句“有了情郎忘了师父的臭丫头”，我一句“满口胡言神志不清的老顽固”，听得不亦乐乎。这种场面在门规森严、克己守礼的白家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作为白家弟子，往往只需师父的一个眼神，就恨不得将头埋到胸口装鹌鹑，生怕被师父逮到就是一顿责骂。
今日一见，他总算是明白，什么样的水土才能养出倾城这样煦日一般的姑娘。
他们果然是两个世界的人。
白竹衣低头捻了捻自己拂过那捧乌发的手指，有些怀念起昨日一拥之下的怦然心动。
只是……
他抬头看着萧霈发愁：这位未来岳丈，好像不是很好搞定的样子。
白竹衣低下头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那师徒二人的注意，可他们吵得实在太过入迷，似乎早已忘记了这个导致他们争吵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站在一边想了会，决定来个以静制动——他手抚胸口，面色苍白，顺着墙根缓缓滑倒，若是能再呕出一口血来，指定会更加真实。
倾城第一个发现伤病号好像要不行了，一时也顾不上跟萧霈互啄，下意识冲过去将他扶起来：“白大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白竹衣摇摇头，一开口连声音都哑了：“无事，只是觉得身子有些疲惫。”他借着倾城的力站好，朝萧霈遥遥一礼，此时虽是一副狼狈模样，却偏偏显出些从容不迫的气度来，“晚辈还未谢过萧前辈的救命之恩。”
萧霈见他这样子，只觉他同那白鹤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心下更加不悦：“谢就不必了，若非看在倾城的面子上，我早就将你丢到谷外喂狼去了。”
“前辈是真心疼爱倾城，也无怪乎倾城能出落成这般好的姑娘。”白竹衣说这话时，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着倾城的反应，后者则是偷瞄了他一眼，抿着唇没有说话。
萧霈自鼻腔哼出声，养徒弟一事上，他还是颇为自得的：“那是自然，我这徒儿，天上仅有地下无双，绝不能便宜了一些臭小子。”话罢，还剜了白竹衣一眼。
“臭小子”白竹衣趁机歪过头，垂目在倾城耳侧低声说道：“得遇如此珍宝，实是白某之幸。”
温热的呼吸倏忽扫过倾城的耳廓，她只觉从耳后至脚底皆涌起一阵奇妙的酥麻之感，身形已然僵在了原地。周身安静极了，只有她的心脏在极快、极重地跳动，发出“扑通、扑通”的声响。
“你……你说什么？”她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干涩。
白竹衣离她只有一寸之遥，并没有回答。
倾城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慌乱抬眸，正好对上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睛，其中的冷淡疏离都尽数褪去，深处似燃着一团火，火光炙热，几乎要将她没顶吞噬。
她与白竹衣不是没有离得这么近过，相反，这一路上他们互相扶持，肢体接触也算是常态，可白竹衣眼中的情绪向来是克制的，她也乐得不去细想。今日这人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眼中的欲望几近喷薄而出，倾城慌忙低下头，不愿再与他对视，小声嘀咕：“我看你也没什么事了，还有闲心在这捉弄我。”
萧霈也没想到，还真有臭小子胆敢舞到自己面前，再看倾城含羞带怯的模样，更加怒不可遏。他拉着自家徒弟的胳膊把人拽回自己身边，冷眼瞧白竹衣失了依靠摇摇晃晃才勉强站稳身子，冷哼一声：“你们白家人是否都喜欢这样当人一套背后一套？人前做出一副人模狗样，人后便这般花言巧语哄骗我徒儿。”
白竹衣扶着墙让自己站得更稳一些，他抬眸直视萧霈，脊背挺得笔直，语气依旧和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萧前辈，晚辈不知您此前对白家有何误解，但晚辈绝非您口中轻率孟浪之徒——我是真心爱慕倾城，只要倾城点头，我定会娶她为妻，与她一生一世。”
他这突如其来地表露心迹，说得在场几人皆是措手不及。倾城手忙脚乱地扑过去，一把将他嘴给捂住：“白竹衣，你在说什么！”
这一扑扑得白竹衣脚下踉跄，险些破功。
萧霈没想到这小子还敢蹬鼻子上脸，盛怒之下就想出拳揍人。
路远之赶紧朝倾城使个眼色，一把抱住萧霈的腰将他向后拖，倾城则是心领神会，拉上白竹衣闷头就跑。
“白竹衣，你是不是傻。”边跑，倾城边抱怨，“这些话，你就不能等几天，寻个风景宜人之处，单独同我说吗？”
白竹衣跟着她一路狂奔，一双眼睛始终追随在她左右。
“不能再等。”他清朗的语声传入倾城耳际，“情之所至，不能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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