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门房很快就重新跑了过来。
汤文觉同意了见他们，程淼淼等人便跟着他绕过两条长廊最后直通正厅，这条路他们走得熟门熟路，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上门来的客人。
在他前往京城述职之前，淼淼几人常来他的府上。
这些年许多良种都是从抚宁县流向全国的，而培育种出这些良种的人都是程林，是以汤文觉对他们一家的和善态度远超旁人，自然是偏向亲近。
刚走进汤府，程淼淼便察觉到了有哪儿不对劲。
府内气息庞杂，全然没有她上一次前来的那股通透之气，隐隐能感觉到似乎有妖气在府内盘桓，她挑了下眉，不动声色地问：“王大哥，汤大人最近身体可还好？”
“有劳程小姐挂心，大人近期为大公子生病一事忧心不已，白日要处理公务，晚上又整夜为公子的病而忧心难眠，除此之外身体还算安好。”
“愁绪缠身，身体如何能好？”
“我下次来时给汤大人送一些家里种的菜，我们家的菜可比别人卖的好吃多了，到时还要劳烦王大哥替我再行通报。”程淼淼笑着弯了弯眼睛。
“那是自然。”
王门房拱手作了一揖。
程淼淼眼尾微不可见地挑了挑，偏头，用小拇指勾了下站在身边的纪淮。
纪淮身形顿了一顿，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握进了自己的手里。
宽大的斗篷将两人相握的手掩了起来。
见状，她便再无忌惮地在他的手心写下了俩字——有异。
纪淮低头瞥过去，朝她点了下头，在府外等着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这里有一股别样的气息混杂在里面，那时便悄无声息地将这座宅院笼在了他的灵力之下。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妖都会本能地亲近山神。
有些妖只会遵从本能，想方设法吞噬一切比它更强悍的生灵，包括神。
无论里面是一只什么妖怪，都逃不出去。
·
没过多久几人便到了厅堂。
程淼淼在看见里面的人之后错愕地睁大了眼，惊讶地道：“汤叔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汤文觉穿着一身常服，眉宇间尽是倦怠，两颊消瘦，上次见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两鬓却已有了一缕白发，浑身都散发着倾颓疲惫之意。
他的眼底挂着浓浓的乌青，眼睛里的神采也弱了下去。
看见程淼淼几人，汤文觉眼神微动，挥了下手示意小厮离开，哑声开口道：“你们怎么忽然来了？有何重要的事要当面告知我吗？”
他的嗓子也哑的很厉害，像是许久没有喝过水了似的。
程淼淼感到非常意外。
两年前得知他要离开抚宁县后，她还特意从山神庙里掏了点香灰出来，专门为他做了个平安符，没想到如今再见，平安符竟和山神印记一样失效了。
他究竟是碰到多么凶险的事了啊？
纪淮神情淡淡，偏头看了眼曾子骥，后者会意地走上前微一拱手，将方才酒楼里发生的那些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在听见春日枯时汤文觉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诧异。
只是在这关头忽然出现，怎么都有些不对劲。
“所以你们来找我是想讨个公道？”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落到了林子珩身上。
林小少爷道：“并非如此，我们从小曾那里听说大人近来为了大公子的病彻夜难眠，因此特意上门前来看望大人，盼望大人身体康健。”
这番拍马屁的话说得十分流畅，一看就是说过无数遍。
配上他真诚的眼神，给人一种很可信的错觉。
林子珩眨了眨眼睛，弯了弯唇角笑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长盒子，走上前放到了桌上，笑道：“这是家母赠予大公子的人参，希望大公子早日好起来。”
汤文觉眼神微动，半晌才道：“你们有心了。”
他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
这段时日的失眠带来的是日益加重的头疼，只是几个来看望他的孩子而已，他竟也能对着他们升起警惕戒备之意，当真是有些不像话了。
“你们……”
“汤叔，我听师兄说大公子的毒已经解了但还未清醒过来，我能去看一看吗？”
程淼淼忽然举起手晃了晃，眼含期待地望着他。
她有理有据地道：“我们家就在小淮山底下，这些年发现了不少奇珍异草，说不定就有哪样能给他用上呢？正好也能让曾叔给我们参谋参谋。”
在外人眼中，他们家可是连嘉禾良种都能种的出来。
那还拥有些别的东西那也不过分吧？
汤文觉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想起这一点又将这话咽回了肚子里，对上程淼淼那双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的澄澈双眼，终是动了动嘴唇。
“那你们一起跟来吧。”
得到应允，程淼淼高兴地跑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就往后院走。
曾子骥眉心忽的一跳。
大人这些天情绪阴晴不定，他刚要上前阻止，身前忽然横了只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纪淮偏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摇了下头。
汤文觉被她拖着朝外走，不由得惊呼了声。
他踉跄了两下才站稳，抿起唇无奈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大的力气，不用心急……”话还没说完，忽然发现自己冰凉的指尖暖了起来。
汤文觉霎时怔愣住了。
这股暖意不仅传递到了指尖，四肢百骸内涌动的冷意全都被这股暖意驱散，失眠所带来的的不适感正在缓缓散去，就连精神也在逐渐变好。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身体像是泡在暖洋洋的水里，这份进来少有体会到的温暖让他想不起掩饰自己的惊愕，只是还未等他说些什么，就听见程淼淼催促道：
“汤叔，时间不等人呐！”
“我们刚从村里的山神祭过来，之前还去山神庙祭拜过，身上多少沾了点山神的气息，这时候过去说不定还能让山神顺便保护一下大公子呢。”
“……”
那还真是挺顺便的。
汤文觉嘴角微微一扯，又无奈又好笑，这个话的确是她能说得出来的。
目光下移至抱着他胳膊的那双手，又看向程淼淼毫无所知的模样，又觉得这恐怕与她无关，只好将心里那些想法暂时压了下去，应该是他感觉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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