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依旧浓稠。
远处的火光渐渐小了些，大榕树的影子投在地上，枝丫曲折，犹如恶鬼利爪。
司徒景静静的坐在榕树下，侧头看向一旁毫无声息的司徒知虚。
捅在他心口的那把柴刀已经被拔了下来，沾着他的血，随意的扔在一旁。
伤口周围的血已经发黑凝固，将身上的道袍也浸染成红黑色。
他双眼紧闭，面容青白，脸上表情僵硬，还维持着临死前那不甘的神情。
“师父，您说他们会不会来呢？”
司徒景笑了笑，藏下了眼底的阴桀。
“不如咱们打个赌吧，若是他们不来，我就带您回茅山，师兄他们回来以后，我就一五一十将事情全都说清，请师兄们定我的罪。”
“若是来了，那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怨不得我了。”
“怎么样？”
风吹过，周围草木沙沙作响，恍若是谁在叹息。
之后司徒景不再说话，就坐在司徒知虚的尸体旁，阖眼，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村里的鸡开始打鸣。
司徒景缓缓睁开眼睛，夜色已经开始变淡，远方出现了鱼白。
他起身，轻叹了一口气。
刚拉起司徒知虚的手臂，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叫喊声。
“仙人！仙人！”
他一怔，回过头，正见族长和吴天胜一边跑一边喊，两个人满头大汗。
他们背后，是许许多多的村民，跟着他们一起小跑过来。
其中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扛着被麻绳死死捆住的吴扬兄妹。
司徒景松开了司徒知虚的手臂，语气中带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庆幸。
“师父，您瞧，我赌赢了。”
“还好还好！还好赶上了！”
族长跑到跟前，一脸讨好的笑，“这两个孩子不太听话，把他们弄回来费了点时间，还好仙人您没走。”
说着他回过头，冲那两个男人招招手，他们走上来，将兄妹两个扔在了司徒景面前。
族长接着询问，“那仙人，之后该怎么做啊？”
司徒景抬脚将地上那把柴刀踢到族长脚下。
“别的我都不管，我只要一对亲生兄妹的灵魂，还有你们那尊雕像。”
族长脸上笑容一僵，低头看了看地上那把柴刀，又看了看躺在地上不再反抗的两兄妹，最后看了看身后的村民。
每个人都别开眼，不愿跟族长对视。
他们虽然不懂，但也知道要灵魂就得把人弄死。
之前的祭祀，顶多也就是把人扔进溶洞里，怎么死，全看神明的意思。
可现在司徒景明摆着是让他们直接杀人，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接这个烫手山芋。
“要不……抓阄吧。”
族长又想到了老办法，“还是老规矩，谁家抓到谁来，所有人都参与，这是关乎村子的大事，谁都不能找借口躲开，除非……横着离开村子。”
话是这样说，可谁都不想手上沾上人血。
就算都参与了抓阄，到最后倒霉的还是动手的那个人。
而其他人呢，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都是一个村子同姓的族人，他们都清楚自己这些亲族是个什么德行。
所以谁都不愿意赌。
等了半天，没有一个人应声。
族长不悦地皱起眉头，“都哑巴了？倒是说句话，愿不愿意这样办？”
“族长，其实吧也没必要非再弄出个神明来，咱们现在想要的都有了，何必还要再去供奉一个神呢？”
吴天胜实在不愿意掺和这一档子事，就试图劝说。
“不管怎么说这两个孩子也是村里人看着长大的，要不就算了吧？”
族长沉思了一下，立刻有其他村民挤上前来反驳。
“什么意思啊？你们一个个的有好处了，不用神明了，那我们这些人呢？白等了？白折腾了？吴天胜，你过河拆桥啊你！”
“我同意族长的提议！我抓阄！”
“我也抓阄！”
“算我一个！”
“……”
吴天胜根本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他的话被反驳后，他就没有再说下去的资格。
没有向神明许愿的村民还占多数，现在这种情况，他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话是多么愚蠢。
这些早就嫉妒到红了眼的恶狼，怎么可能会容忍他坏了他们的好事？
他识趣的闭上了嘴。
“要是都没有异议，那就备签抓阄吧。”
族长瞥了榕树下的司徒景一眼，随即就找人去备签子。
“记得把那尊神像也抬来。”
司徒景冷不丁开口，他抬头看着天空，“快些吧，天快亮了。”
族长赶紧跟几个年轻人使眼色，让他们快去。
过了不到半个钟头，那几个人就抬着神像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其中一个人手里抓着一把签子。
让族长看过之后，神像放在地上，一群人开始抓阄。
百十号人，井然有序的排队去族长跟前拿签子。
司徒景就站在离司徒知虚尸体不远的地方，静静等着。
突然，正在抽签的人群中，再次爆发了争吵。
“我看到了！村长媳妇那根签上有东西！”
村民一下子都围过去。
吴天胜的媳妇站在中间，手里无措地拿着一根筷子，筷子顶端沾了些许红色。
她的手在发抖，本能地看向吴天胜，试图向他求助。
盯着那根筷子，吴天胜紧抿着嘴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后面的人继续拿。”
“还拿什么？直接动手吧！”
刚才拿签子的年轻人催促道：“叔，你不是想耍赖吧？”
吴天胜没理他，抓着自己媳妇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后面的人继续拿！拿完再说！”
他没认账，但是也没耍赖。
周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族长发了话。
“那就继续拿吧。”
那根催命的签子已经被拿出来，后面的人抽签明显也快了不少，不到十分钟就全部拿完，最后一根留给了族长。
所有人的签子都被拿在手里，亮出来，只有吴天胜媳妇手里的那根最显眼。
她忍不住抽泣。
“别哭了婶子，抓紧动手吧，别耽误人家仙人的时间。”
那年轻人笑着再次开口，带着几分看笑话的意思。
笑声还没落地，吴天胜却猛地看向他，突然问道：“你的签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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