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弥知晓方才自己言语有失,嬴政从雍城回来定是受尽了身心的折磨,此时自己没有安慰他,反而就扶苏名字一事而责备他,也实在不该。
她端了碗安神汤去了偏殿,见他躺在床榻上也未盖好被子,嬴政睡得并不好,眉头总是深锁着,杀幼子一事对他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重创,何况他还跟自己的生母断绝了母子关系。
式弥替嬴政盖好被子,默默坐在一旁等着他苏醒。
梦里的嬴政,总是身处一汪血海之中,他看到无数死去的人向他求救,他看到母亲浸泡在血水中朝他呼喊着,哭泣着。也看到那两个素未谋面,却因自己而死的幼子,正浑身是血,哭着朝自己爬过来。
一声惊呼后,嬴政惊醒了!吓得式弥赶紧起身询问
“嬴政……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也有些混乱。当看到式弥又恢复了从前那股温和模样时,他才确定自己挣脱了噩梦的束缚。
“嬴政,方才真是对不起,我因为扶苏的跟你生气,你明明是好意,我却……”
话都还未说完,嬴政便搂过她,他靠在她的肩头,寻找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味,嬴政只觉得累极了,身心俱疲。
“没关系,都不重要,你若是不喜欢,我们就换个名字,只要你不再气我,不要离开我……都好……都好……”
最后,嬴政与式弥的第一个孩子,仍取名为扶苏。
这是承载了嬴政祝福与美好希望的名字,式弥不忍拒绝。她看着怀中的婴儿,即便心中不安,却也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若是这个孩子的未来一路荆棘,那么自己便化身为战士,一路为他披荆斩棘!
入冬后,嬴政病了。
自从上次式弥暴毙吐血后,嬴政身体一直不太好,又加上出巡遇刺,之后接踵而来的打击令他终于不堪重负,病倒了。
倒也不是整日缠绵病榻,只是觉得浑身无力,那冬日的寒风总是往身体里灌,原先要去正殿面见朝臣一事,也放在寝殿内做了。从雍城回来后,嬴政一直噩梦不断,扰乱了心神,他听了李斯的建议,寻了些法师来宫中驱魔做法,也不知是真有用,还是心里作用,总之梦魇倒是好多了。
唯一的慰藉,全都来自式弥与扶苏。
嬴政最喜欢看到式弥与扶苏玩耍时的样子,他总喜欢默默地在一旁注视着他们玩乐,两人先前就名字一事的不快已然烟消云散了。
吕不韦跟着嬴政回了咸阳,嫪毐造反一事虽没有牵扯到他,可一向机警的他也觉得迟早有些要被问罪,不仅遣散了所有门客,也不再如同从前那般死拽着权利不放,在嬴政未开口时,吕不韦已交还了众多权利,从此以后,嬴政不必大事小事都要经得吕不韦的同意,而是可以自己做主。
唯有一样最重要的权利,兵权。吕不韦一直迟迟未给,他深知若是失去了兵权,那么嬴政治他的罪就可毫无顾虑可言!
李斯认为,若要击垮他,这一年便是最重要的时刻,省的夜长梦多,让其东山再起。
李斯与吕不韦,最终也是分道扬镳,他成了顶替自己辅佐君王的左右手,吕不韦虽是惊讶,却也在意料之中。被先王所托,是国君的仲父又如何?吕不韦深知自己权力过大,迟早有天会倾覆!再加上赵离姜与嫪毐一事爆发,嬴政这般聪明之人怎么可能没有查到此事与自己有关,他整日惶恐,也甚少面见国君,整日想着如何能脱身。
一来二去,转眼间,成蟜从韩国回来了,至少他说服韩国割地一事成功了,终于也给嬴政带去了一些好消息。
为此,秦宫内举行了盛大的酒宴,为其接风洗尘。
嬴政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亲自迎接成蟜归来,大抵是此趟远行令其收获颇丰吧,当嬴政与式弥再次看见阔别近半年已久的成蟜时,他变得更像个大人了,眼神不再是萎靡退缩,而是变得炯炯有神。
嬴政在宴席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赐他“长安君”的封号,并给了他富饶的封地。
冬日的夜晚,宴席上优美的舞姿,动人的乐曲,还有温热的美酒,似乎都洗去了先前种种的不快,这场宴会上的众人都满怀着笑意,一声声恭喜不绝于耳。嬴政坐在王位上,已隐约可见大秦未来的繁荣!
当众人欢腾到夜半之时,终于散去了,式弥因为陪孩子并未参加,当她得知酒宴散席了,便亲自前往正殿去接嬴政回来。
珠翠陪着她,两人伴着浓墨似得夜匆匆前往,冬季的深夜自然寒冷,可式弥的心确实暖乎乎的,她知道今日嬴政心情很好,若是不好,定是宴席过半就回来了。
刚走过半,竟然碰到了凯旋而归的成蟜,他正与姬妾粱玦一同回宫。
“嫂嫂,许久未见了……”
成蟜主动打招呼,不管是礼教还是谈吐,都比从前更加优秀了!
阔别半年未见她,虽然成蟜此刻不动声色,像是对待长辈似得对待她,可在内心深处,那已经干涸的情意,又开始冒起了一层层涟漪,荡漾着,撞击着心灵。
“恭喜公子了!听说……君上封你为长安君了。真是可喜可贺!”
式弥自然是发自内心地替他开心,她扫了眼粱玦,见她的容颜比从前更胜,如今温婉动人,双目泛着温情,想必成蟜并未亏待于她。
“这也多亏了君上给成蟜这次机会,既然君上这般信任成蟜,成蟜必定不负所托!不让君上失望的……”
他的眼睛始终无法控制地看向了式弥,两人不经意间对视,在这冬夜里,式弥就立在烛火之下,像是包裹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芒,初为人母,自然满眼都是温柔与慈爱,成蟜看的心头一颤一颤的,发现她比从前更加柔情,也更加美丽了。
正当他沉浸在式弥这份难得的温柔之中时,粱玦却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也不该打搅娘娘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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