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
淡淡的三个字却让王语嫣微微一怔，这个名字她倒是有点熟悉。
心学的集大成者，与孔子，孟子，朱熹三人并肩的中国思想史上的四大丰碑。
她垂低的目光看着那涛涛江水。
江水中倒影着王阳明的身影，苍老的面容与白发交杂，显然垂垂老矣。
如今是正德十一年，王阳明正是四十多岁的年纪，而且身怀高深武艺，其内力高深者，一定程度会延缓身体上的衰老。
王阳明的状态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这副模样却一点都不符合常理。
她抬起目光落在了王阳明的身上。
眉头微皱：“阳明先生怎么.........”
“小事罢了，不过是陈年旧疾所致。”王阳明轻松一笑，如春风拂面一般，令人心生好感。
王语嫣看着站在对面的王阳明，看着江风中轻舞的衣袂，隐约间似乎捕捉到了一些什么。
陈年旧疾。
应当是龙场悟道损耗太多心力了。
王语嫣猜测，她又望向王阳明，看着他脸上皱纹密布，看着他眼睛里照人的光彩，看出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沉默了一会儿，对着王阳明说道：
“南中，郴州，南康、赣州，盗贼蜂拥四起，危害一方，如今阳明先生巡抚南赣等地，想必定能一举荡平为患数十年的盗贼之患。”
王阳明平静地摇了摇头。
他的眉头微微低了一些，没有回答这件事，而是转而说道。
“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刚才的问题？王语嫣怔了一下然后想了起来。
“在下曼陀山庄，王语嫣。”她轻笑了一下，收回目光望着远处的岸边淡淡说道。
曼陀山庄。
王阳明微怔，一个从未听过的地方，以及一个名声不显的女子。
想必是隐居的世家门派吧。
突然他回过神来，记起了正事。
与这神秘女子交谈，倒是忘了被擒住了盗贼了。
王阳明回头望向官军，叮嘱了一番后，大船即将归航。
他此时的情绪依旧平静，对着王语嫣说道：“王姑娘武艺高超，不知日后有何打算？”
这江湖上武艺高超的算不得多，但是决然算不上少。
可王阳明在意的是，如今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已经被东厂的曹正淳与铁胆神侯收服的七七八八了。
以他的目光，自然一眼看出当今天子扶持曹正淳，是有意制衡朱无视的势力，避免其一家独大，从而独霸朝堂。
但可惜的是，权术在有些时候并不是那么的管用。
所以，他很担心。
毕竟自己的身体从一日不如一日了。
“自然是游山玩水，过逍遥日子了。”王语嫣展颜一笑，理所应当地说道。
王阳明看着一个个盗贼，眼中的疲惫之色愈加浓郁。
而后转身，认真地上下打量了王语嫣一眼，认真地说道。
“姑娘定非凡人。”
“阳明先生过誉了。”王语嫣回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淡淡说道：“谁又能在先生面前称得上非凡人呢。”
“我的眼睛不会出错。”
王阳明微微一叹，俯身望着流逝的江水。
如今的大明外忧内患，那看似忠心耿耿的朱无视，实则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关外的蒙古人最近也不是很安分。
他知道自己最多能活数年了。
到时候又有何人能制止朱无视呢。
“姑娘，可愿为陛下效命？”王阳明忽然问道。
王语嫣摇了摇头。
王阳明看着她继续问道：“那姑娘可愿随我平定乱贼？”
王语嫣继续摇头。
王阳明忽然笑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目光果然没有出错，眼前的女子果非常人。
如果是一般人又怎么不会卖身帝王家呢？
就连他也不能免俗。
当王语嫣两次拒绝他之后，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浑身轻松，笑意更甚。
因为今天他见识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纵观天下无数人，没有不被名利二字所累的，仅此一点，你要强过世上大多数人。”
“啪！”
船下的江流浪涛拍在了江畔的石上，发出了一阵阵拍击的声音，碎水飞溅。
“呵。”王语嫣笑了一下。
这样的王阳明倒是一点都不符合圣人的身份，充满着人的七情六欲。
于是，她颇感无趣。
对王阳明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哪怕他是圣人，哪怕他是一代奇才。
王语嫣微微感慨地说道：“多谢阳明先生的赞誉了。”
“今日得见阳明先生，也算是了我一桩心愿了。”王语嫣继续说道。
王阳明转身望向晴空，赞叹说道：“今日见了姑娘，也知道世上不全是碌碌庸人。”
“毁誉荣辱之来，非独不以动其心，我做得到这一点，却做不到逍遥自在，独善其身。”
王阳明负手看着苍穹，自言自语地说道，他并不是在跟王语嫣说。
而是在追忆一直以来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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