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昌紧挨着床边坐着，既是安慰了穆云海，也算是表示自己对他的一份亲近。他希望穆云海能把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他想听听以往穆云海年轻时的事，特别是关于他娘亲的事。哪怕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娘亲的模样，但那个辛苦生下他，操劳的可怜女人对着他时，总还是一副笑颜。即便模糊，但博昌就是固执的认为那是张笑颜。
可惜，穆云海没有将话题往自己年轻时的事上引过去。就在此处打住，不知是无心之举，还是特意不愿去提。
这样做，更是引起博昌的好奇与不耐。他无法空等着，让穆云海自己主动说了。若他此时不问，怕以后还有什么时候能问起。
“父亲大人，你年轻之时是否就到过大铜城？”
那是自己被收养的地方。博昌估计着，当年的穆云海也应该在那里与自己的娘亲相遇才对。
“你想问些什么？”这一声问，非是严厉质问，反倒声音轻柔许多。但博昌依旧有些心虚，他的问题过于明显了，完全是被穆云海看穿的。“若是你想问什么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吧。或许，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两人沉默片刻，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娘亲她……”
“你是想问你娘的事吧？”对于博昌的支吾，穆云海很是无奈。“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是早就怪我丢下你们的。”
“不是。”博昌连忙否定，但他的否定很是微弱。
“这没什么。”穆云海不以为然，“毕竟，我并不爱你娘亲。”
这难道也是自己被苛待的原因吗？博昌心中算是解开了这个疙瘩。这桩姻缘并非是你情我愿的吧，所以，即便勉强生下了自己，也是生不出多少好感。也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让父亲离开的。
博昌心中狂念，甚至没有主意了穆云海的说话。
“我与你娘亲并非相遇在大铜城，却也离那里不远。”
“是赭县吧。”他曾与正清、阿凉还有绿桃从大铜城逃出来，就路过那处。曾经借住的无名斋的主人就好像与穆云海相识的模样。只是，不知现在说出来，穆云海还是否记得有这个人的存在。博昌不想多惹那些心思，暂且不再提那事。
“你怎知晓的？”
“那里离着大铜城颇近。”这样的理由实在单薄，但穆云海也没有追问下去。
“是的，就是在那里，我曾在那里遇到你的娘亲。”可能还有那书斋主人与大铜城城主元主尚卿。博昌猜想。“你不会怪我冷情吧。”
穆云海见博昌闷头沉默，想他也必定心中责怪自己的无情舍弃。
“你怪责与我，也是应该的。毕竟，的确是我舍弃了你们。但我不会对你撒谎。你的娘亲对我也是同样。”
“她也不爱？”出乎意料之语，让博昌略微大声。
“她是身不由己，我也是同样。”穆云海叹息道，“我们都是做不得主的人。就连你的存在，也是意料之外。”
一个不该存在之人。博昌大受打击，心头一震。
“听闻你的出生，已经过去许久，我早已离开那里回来洪国。”
“难道你就这样不管不顾这么多年？”博昌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我听说你被元主尚卿收养，他的人品我很了解，也就放心了。”
现在博昌算是大致明白了自己的价值。
“城主对我很好，但总也替代不了真正的亲人。”他小时候被人说没有爹娘的时候，总幻想着那么一天穆云海会来接他。但后来他真正来到无幽盟，才觉得幻想总归是幻想，一切美好都只存在于幻想中。可怜他的娘亲，看得出穆云海真的从未爱过她，所以在他的口中总是被一笔带过。
“难道你就没想过去找娘亲？起码她……为你生了孩子。”
“当初就是她主动离开的。我又何苦去找她。”
博昌不相信，自己幼时模糊的记忆中，每当问到自己亲爹之时，露出哀伤表情的女人会对他一无所感。
“你就没想过，她离开可能是有苦衷的呢？”他在为已经逝去的娘亲辩解。
“她的苦衷？”穆云海竟露出一丝冷笑。“她着急离开，不过是回去向她主子复命罢了。难道你以为她是为情所伤吗？”
“她的主子？是谁？”
博昌不假思索的急问，穆云海却沉默住。他的沉默让博昌预感十分不好。那是一段未知的，就连穆云海也不愿提及的旧事。
“我不该……”
“你该知道的。”博昌刚想收回自己的一切好奇，穆云海想是下定了决心，又道，“你娘亲的身份并非无辜善良。她是派来我身边的卧底罢了。而她的背后主子就是太子擎的亲舅应隆生。”这就又要牵扯出更早的争权暗斗的往事来。博昌不免觉得这是无底深渊，他怎样想望也是难以望到尽头。他现在恨不能返回原点，只当个他人家的养子来的单纯的多。
“博昌，你觉得我对你狠心，怨我也是应该的。只是你不懂的其中的来去缘故罢了。现在，你可有理解一些我的苦衷？”
面对穆云海的试探着问话，博昌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只问道：“现在，你还记得娘亲的模样吗？”
“都那么多年了。”
言下之意让博昌并不意外。毕竟连他也对自己娘亲记忆不清了。而对一个并没有爱意的人来说，更不可能会去牢记那人的模样。
“那你恨她吗？”
“我何苦恨她？”穆云海轻笑一声，“她与我都是棋子罢了。谁都没资格去恨，我不过是厌恶一些她罢了。”
能够面对自己的儿子，说出厌恶孩子的亲娘，穆云海依旧是那么自我傲气。只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越来越虚弱，但他的心依旧没有改变过。虽然话语刺耳，但总归是真实的。他自觉没有对博昌隐瞒什么。
“但我仍然有印象，她十分特别，就像雪中青竹一样的女子。其实她的武艺很好，却爱摆弄女红。虽然是个杀手，却喜欢小动物。你说，她是不是一人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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