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行的话，少平就要去黄原，去铜城矿区，提前布点了。
否则，就凭石圪节黑市，吃不下这么多货的。
作为有着一世经历的人，少平即使做黑市，也有先进销售思想武装。
他不会像陈江河那样，挑担走街串巷换鸡毛，他会充分发挥渠道的力量，让别人给他赚钱。
而他，做个合格的渠道管理者就是了，管理的手段就是价格，或者说是利益分配。
他之所以敢这样做，就因为是他有一个移动仓库，交货便利、隐蔽、安全。
两天后，少平组织了第一批货源，通过清单往来，在石圪节东拉河边，和胖炉头顺利完成交接。
胖炉头带人，运过来东西，带走少平给的东西，结算余款，交易完成。
“不用我帮忙给你运过去？”
“谢谢胡叔，咱们各管各的。”
少平用家里现存的全部变蛋、山洞历年全部积粮、加上籽玉抵押和少部分现金，吃进了第一批货。
除了火腿没动，其它差不多都压上了。
一周后，孙少安的工作开始见效，不断有生产队找上门来，洽谈出货。
凡完成洽谈的，少平自己不出面，都让金富带他们看样品，让他们选择要的东西和数量，商定价格，待交货时一并抵扣、带回。
第一笔是跟罐子村做的。
晚上十点，东拉河边。
手电闪烁，发出约定信号。
不一时，模糊黑影出现，王队长带着人过来，引金强去验货。
少平和金富躲在后面，等金强的消息。
金富大咧咧的，问：“不用这么麻烦吧，都认识，还先都谈好了。”
“别废话，注意信号。”少平咬着柴火棍，怼了他一句，然后才解释道：“这次都认识，下次呢？金富哥，你知道啥叫‘小心驶得万年船’吗？出一次事，以前所有努力全部化为泡影，就像赌博，不管以前赢多少次，输一次全完。跟这后果比起来，‘麻烦’算什么。”
“你是十五岁么？”
“怎么，还不允许‘早慧’？其实吧，这都是书里的东西，看多了就知道了。”少平开始欺负金富读书少。
“俄……”金富想骂人，但刚开口就被阻止了。
“噤声！有信号了。”
看着金强传过来的信号，少平说道：“是圆形，顺利。金富哥，你去，带他们到下一个河湾取货，随后领王队长还到粮食那里，剩余的钱金强哥会给他们带过去。”
等金富走后，少平先行赶到刚才说的河湾，把罐子村订的货放在那里，等待金富。
不一会儿，金富带人过来，用手电传来接货信号，少平见信号正确，就回了一个“同意接货”的信号，把蒙了红布的手电插在地上标识位置，就离开去找金强。
再等一会儿，金富带着王队长取货回来，从金强手里接过补的钱，交易完成。
王队长走后，少平现身出来，三人相互拍手，庆祝第一单成功，少平对兄弟俩说道：“金富哥、金强哥，你俩回村吧，村口第一颗槐树下，我留了酒，还有包花生米，你们可以喝一点。”
金强不放心，问：“那这些货怎么办？”少平摆手道：“没事，一会儿那边来人会取走，俄在这里等着就是。”
金强还要再说，被金富拉走了。
和队长们的交易，充分考虑买卖双方的心理和需求，少平把整个交易过程拆分成了三段。
一阶段，对方交货、己方验货与点货，与此前磋商清单完全无误，则收货；有出入，多了收下但不付货，留在下次补给，少了就直接扣钱就是。
这一段由金强负责。
二阶段，是交付对方的订货，金富接到一阶段完成的信号，现身领对方到新的地点——一般不远，那里有少平放好的订货，双方现场点验。
这一段由金富负责。他机灵，可以应付一些变数。
三阶段最简单，直接向最初交货地点发信号就好，对方留守的人和金强交接货款走人，交易完成。
整个过程中，少平都隐身在交易现场，但他是作为旁观的第三者，只处理紧急情况，并不现身。
交易完成，金富金强走人，少平留下给虚拟的第三方交货，实际是收货扫尾。
这样，任何一阶段出问题，都能有挽回余地，不至于出大事。
一阶段出事，金强被抓，但少平这方面名义的负责人是金富，金强只是跑腿办事的，定不了大罪。
二阶段出事，抓的是金富，但货品了了，以前的交易都是次次清，只要不认，就没有历史遗留，也定不了大罪。
三阶段出事，同第一阶段。
更何况，紧急时少平会动用地图穿梭，直接收货，没有贼脏，就是过家家玩的，更没法定罪。
只要进入扯皮程序，官面上的布置就起了作用，可以策应，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而且，队长们都是有家有业的人，做的也是对集体有利的事，相互之间也知根知底，他们反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金富他们走了之后，少平挥手收了货物，重新回到公路上，公路下面的东拉河里，细流此时正发出耳语似的声响。
夏夜凉爽的风从川道里吹过来，摇曳着树梢和庄稼。月亮升高了，在清朗的夜空冷淡地微笑着。星星越来越繁密，像在一块巨大的青石板上缀满了银钉……
孙少平在白杨树下站了一会，估摸着时间，开始往回走。走不多远，他就看见了双水村星星点点的稀疏灯火。
一股温暖的激流刹那间漫过了他的心间。那灯光下，有他亲爱的家——亲人们的脸庞都在他的眼前浮现出来了。
少平给自己鼓气：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家里每一个人，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他告诉自己：他没有违法，是这个年月的政策不让人好好的活，他这样做都是为了挣命。
为了活命，为了家人，为了走出黄原再回来，他可以冒一些可控的风险，搏一个更好的未来。
是的，是可控的，少平不断在心里复盘，给自己坚定信心。
他一定可以控制变数，他能收拾住最危险的局面。
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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