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又仿佛看到自己被五花大绑,推赴刑场,刀光闪过,身首分离,所有野心与抱负都化为泡影,那是何等的凄惨!
他猛地站起身,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在空旷的寝殿内焦躁地踱步。脚步时而急促,时而停滞。
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扭曲、拉长,如同他此刻挣扎的灵魂。
“富贵险中求……帝王之路,哪有不流血的?”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呐喊。
“但这一步踏出,就是万丈深渊,再无回头之路!”另一个声音立刻发出警告。
他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雪花瞬间涌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也让他滚烫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窗外,是漆黑一片的上京夜景,零星几点灯火在风雪中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的命运。
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这痛感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娇儿的话语,南朝皇帝的信,像种子一样,已经在他这片充满不甘与野心的土壤里落下。它可能开出绚烂的、通往权力巅峰的毒花,也可能引燃焚尽自身的烈焰。
拒绝,或许能苟安一时,但永远失去了问鼎的机会,甚至可能在未来某一天被逐渐清算。
接受,则是一场以生命和家族为赌注的惊天豪赌,赢了,君临天下;输了,万劫不复。
完颜宗固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寒风拂面,内心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撕裂与风暴。
他知道,他必须做出选择,一个将决定他,以及许多人生死荣辱的选择。
而此刻,寂静的寝殿内,只剩下他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无尽风雪的呜咽。
文德殿内,烛火将巨大的北疆地图照得亮如白昼。林木森负手而立,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地图东北角那处至关重要的关隘——渝关(山海关)。
这座雄关,此刻如同一道冰冷的铁闸,一头盘踞在咽喉要道的洪荒巨兽,死死扼住了大宋北伐的兵锋,也阻隔了他望向更辽阔东北腹地的视线。
作为一个灵魂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他对这座关隘有着远超这个时代任何人的深刻认知与复杂情感。
在他的记忆里,正是这座关隘的洞开,葬送了一个庞大的汉家王朝,开启了数百年的沉沦。
而如今,历史仿佛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他,林木森,站在了当年“闯王”的位置上,被这座同样的雄关阻挡在外。
“陛下,”卢颖轻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您还在为如何攻破渝关而劳神吗?”
林木森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感慨与凝重:“是啊,这座城,依山傍海,锁钥辽蓟,真可谓是‘天下第一关’,名不虚传。强攻,不知要填进去多少我大宋好儿郎的性命。”
卢颖走到他身侧,看着地图上那道醒目的标记,却是莞尔一笑,笑容中带着对身边男人全然的信任与崇拜:“陛下在考虑明面上的雷霆手段时,不是早已布下了暗线,准备从内部瓦解他们了吗?”
如今的卢颖,早已不复当初那个被迫入宫、心中充满屈辱与家族重任的巨富之女。
她亲眼见证并参与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旷世之功,目睹了林木森一次次看似冒险却总能化险为夷、克敌制胜的谋略,她心中那份最初的抵触与权衡,早已化为五体投地的崇拜与倾慕。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真正开创不世功业的雄主,是她的夫君,更是她心甘情愿辅佐的帝王。
“陛下,”她声音温婉,却带着笃定的力量,“臣妾已用飞鸽传书告知父亲,我卢家潜伏在金国境内的所有暗桩,现已全部启动。”
“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搜集所有可能搜集到的情报。军政动向、权贵隐私、民间舆情……总会有一些消息,能成为陛下手中的利刃,助陛下撬开这扇铁门。”
林木森闻言,终于转过身,目光柔和地落在卢颖身上。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柔荑,语气带着真诚的赞许:“朕知道卢家这张网的厉害,你能如此倾力助朕,朕心……甚慰。”
“陛下,”卢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柔和的阴影,声音轻若耳语,却清晰无比,“陛下是臣妾的夫君,夫妻本是一体。臣妾不帮助自己的夫君,还能去帮谁呢?”
“哈、哈、哈……”林木森被她这话逗得朗声大笑,心中的凝重仿佛被驱散了不少。
他手臂稍稍用力,便将卢颖纤细的身子揽入怀中,感受着她的温顺与依赖,“你能这般想,朕心……甚是欣慰。”
依偎在宽阔而温暖的胸膛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卢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满足。
她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龙袍上,声音带着一丝对未来憧憬的朦胧:“陛下……待您北伐功成,彻底征服金国之后,心中……可还有其他的打算吗?”
“哦?”林木森低头,看着怀中佳人乌黑的发顶,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就这般笃定,你的夫君一定能征服那辽阔的金国?”
卢颖抬起头,美眸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芒,仰视着他:“陛下天纵睿智,胸怀经纬,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臣妾相信,只要是陛下想做到的事,便一定……一定可以成功!”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身素雅宫装的柳如玉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悄然走入殿内。她看到相拥的二人,脚步微微一顿,清冷的脸上神色如常,正要悄然退下。
卢颖察觉到有人进来,脸上飞起一抹红霞,下意识地想要从林木森怀中退出。
然而,林木森却手臂一紧,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的手攥得更牢,仿佛在向走进来的柳如玉,也向怀中的卢颖,宣告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归属与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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