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卢秀秀那温情的眼神。“夫君,我们卢家为了你的前程,付出的太多了。现在,到了你回报的时候了。”
陈宝忠轻叹一声,他深知,自己这个副指挥使的位置,在那些根正苗红的西军旧部眼中,或许本就有些“来历不明”,虽然这么多年了,他好像从未融进皇城司的圈子里。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决定冒险一搏,准备唤来心腹尝试查询一些模糊信息时,堂外传来一阵急促却规律的脚步声,是皇城司内部传递紧急文书的特有节奏。
一名身着褐色劲装的司吏快步走入,将一份密封的卷宗呈上:“大人,枢密院转来的河北军驿例行通报,请您过目签收。”
这只是日常公务,陈宝忠心不在焉地接过,挥了挥手。司吏退下后,他机械地拆开火漆,目光扫过那些关于边境马匹调动、粮草消耗的常规汇报。
突然,他的目光凝固在了一行不起眼的记录上:
“四月十七,霸州军驿接待过往勘合人员一批,计七人,持皇城司乙字号勘合,需调用良马十四匹,双倍草料。备注:其中有女子三人,需单独安排宿处。”
皇城司乙字号勘合!女子三人!
陈宝忠的心脏猛地一跳!皇城司外出公干,动用乙字号勘合本就意味着任务等级极高,且通常由种江直接指派。
而外出队伍中有三名女密探,这更是极其罕见的配置!皇城司的女探本就稀少,能同时出动三人......
他强压住内心的震动,不动声色地继续翻阅,手指却微微颤抖。他注意到,这份文书是四天前从霸州发出的,通过军驿系统例行呈报枢密院,再转呈皇城司备案。这是一种标准流程,通常不会引起任何特别注意。
但在此刻的陈宝忠眼中,这寥寥数语,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
霸州......那是北上辽国旧地(金国控制)、或西去河东路的必经要冲!需要调用双倍草料,说明行程紧迫,路途不近。
...三名女探...他立刻想到了种江麾下那支直接听命于天子、擅长渗透和情报分析的神秘小队......
所有的线索碎片,似乎都在指向一个模糊却又惊人的方向——种江极可能带着一支精干的、包含顶尖女密探的小队,北上或西去了!而无论是哪个方向,其任务都可能与边境军情、乃至......与金国有关?
陈宝忠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卷宗合上。他不需要再去冒险查询任何内部记录了,这个偶然发现的、看似平常的军驿通报,已经给了他一个足够向卢颖交代、却又不会直接暴露自己的“蛛丝马迹”。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一种侥幸与更大的不安同时攫住了他。他知道了种江的大致去向,但这消息的重量,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卢家要这个情报,究竟想做什么?
醉仙居听雪轩内,熏香依旧,却平添了几分紧张的期待。卢颖看着陈宝忠略显局促地坐下,他眼神中的闪烁和细微的紧张感未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莞尔一笑,亲自执壶为他斟茶,语气轻松仿佛闲话家常:“妹夫今日气色似乎有些疲惫,可是衙门事务繁忙?看来是真打探出些什么了?”她巧妙地将他的紧张归因于公务劳顿。
陈宝忠尴尬地笑了笑,双手接过茶盏,指尖有些发凉:“大姐说笑了......只是,只是今日偶然获悉一些线索,关于种将军的动向,似乎......似乎有两种可能。”他语速稍快,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卢颖眼中精光一闪,面上却笑意更浓,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叹:“哦?这么快就有眉目了?看来家父所言非虚,他常说妹夫是玲珑心窍,他日必是位列三班的贵命呢。”她熟练地抛出一顶高帽。
陈宝忠连忙摆手,笑容更加勉强:“大姐快别取笑我了。我陈宝忠能有今日,全赖大姐和伯父提携栽培,已是感激不尽。位列三班......那是想都不敢想的福分。”他深知那是何等高位,绝非他这等出身和背景可以奢望。
卢颖红唇微抿,笑容意味深长,语气却带着无比的肯定:“妹夫怎如此妄自菲薄?事在人为。只要有我们卢家在背后鼎力支持,他日朝堂之上,位列三班......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她轻轻将茶盏又往他面前推了推,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现在,先说说看,种指挥使可能...去往何处了?”
陈宝忠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窗外人听去:“从目前得到的零星情报分析,种将军此行......极可能有两个方向。”他顿了顿,观察着卢颖的反应。
“哦?哪两个方向?”卢颖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极大的兴趣。
“其一,或北上......前往金国地界。”陈宝忠声音更低了。
卢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北上?其二呢?”
“其二......”陈宝忠犹豫了一下,“或顺运河南下。”
“南下?”卢颖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可能去往何处?江南?”
陈宝忠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大姐,目前情报有限,只能推断出大致方向,具体目的地......实在难以确定。但根据人员配置和后勤补给来看,北上或南下,二者必居其一。”
他给出了信息,却巧妙地保留了最关键的具体性,既满足了卢颖的要求,又给自己留了余地,未将种江的具体行踪(如霸州线索指向的北上)和盘托出。
卢颖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北上金国,南下江南......这两个方向都足以让她心惊。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隐隐与父亲的不安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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