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胄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腰间的佩刀坠得革带歪歪斜斜,有的甚至敞着衣襟,露出里头的粗布短衫,睡得鼾声震天。
通往营门的官道上,人来人往,竟比市集还要热闹。
岗楼上的兵卒正倚着栏杆,朝营外翘首张望,手里还把玩着一个竹编的蝈蝈笼,嘴里哼着小调,全然不见戍边将士该有的警惕。
大营周遭的空地上,竟自发催生出一片喧腾的集市。
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高声叫卖着针头线脑;
挎着竹篮的村妇吆喝着新鲜菜蔬,与军卒讨价还价;
摇着折扇的绸缎商贩,扯着嗓子夸赞自家布料的花色。
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的人潮,将营门外挤得水泄不通。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将军营的肃杀之气冲淡了大半。
卖炊饼的摊子前热气腾腾,刚出炉的饼子金黄酥脆,香飘数丈;
摆着胭脂水粉的杂货铺围满了军卒家眷,她们指尖挑拣着五彩绣线,嘴里唠着家长里短,眉眼间满是市井的烟火气;
还有那酒肆茶寮,檐下挂着迎风招展的幌子,上头写着“杏花村”“醉仙楼”的字样,里头坐满了换了便装的兵丁,划拳行令的声响震得窗纸微微发颤,酒气混着肉香,飘出老远。
更远处,隐隐传来勾栏瓦舍的丝竹之声,靡靡之音伴着女子的娇笑,清晰地传入耳中。
费书瑜听得心头一沉,只觉一句唐诗在胸中翻涌,几乎要脱口而出——“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几个刚从集市回来的士卒,手里提着油饼与烧酒,醉醺醺地说说笑笑,往营门走去。
路过岗哨时,他们只与那打盹的兵卒随意挥了挥手,便径直闯了进去,无人盘问,无人阻拦。
岗哨的士卒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吵死了”,又沉沉睡去。
这般光景,看得西军将士们面面相觑,连原本疲惫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错愕与愤慨。
费书瑜身旁的家丁谢三年,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低声诘问:“这……这还是良乡大营?咱们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九死一生,他们倒好,在这里享清福!”
费书瑜没有答话,只是攥紧了腰间的雁翎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抬眼望向蓟州的方向,仿佛能听见那里传来的厮杀声、金戈交击声、伤兵的哀嚎声。
而此间的繁荣与松懈,却在暮春的日光里,静静铺展成一幅让人心头沉滞的图景。
他忽然想起隆庆年间兵部主事的那份奏折,想起良乡城头那三丈二尺高的砖石城墙。
城郭再固,若守御者无心戍边,又岂能抵挡强敌?
无需多,只要三千后金铁骑,趁夜突袭良乡,这里数万大军,便都将是待宰的羔羊。
风,依旧在吹,卷着沙尘与酒香,吹过费书瑜紧绷的脸颊。
他望着眼前喧嚣的大营,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喜欢明末乞活帅请大家收藏:(m.20xs.org)明末乞活帅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