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朔风像无数把淬了冰的刀子,卷着砂砾狠狠抽打在明军大营的帆布上,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嘶吼。
三更梆子的余音刚在旷野里散尽,连绵数里的营盘早已沉寂如死。
唯有巡夜哨兵手中的火把偶尔划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在冰封的地面投下几缕摇曳的光影,旋即又被风吞噬。
中军大帐的烛火却迟迟未熄,烛芯爆出的火星在费书瑾绷紧的侧脸上跳荡,将他指间那枚悬了半炷香的棋子照得透亮。
棋盘上的局势早已乱如麻——黑棋如潮水般漫过楚河汉界,红棋的帅旗被围得水泄不通,连最后一道防线都摇摇欲坠。
王中军捻着胡须的手指僵在半空,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帐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帐帘被风掀起一角,刺骨的寒气猛地灌进来,让烛火骤然一缩,他打了个寒噤。
终于忍不住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将军,费管队这趟出去已有五日了,会不会......
话音未落,费书瑾突然抬手,棋子重重砸在棋盘一角,的一声惊得烛火又是一颤。
他立了军令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笃定,只是紧抿的嘴角绷成一道直线,泄露了心底翻涌的焦灼。
五日前那个雪夜的场景突然撞进脑海——费书瑜单膝跪地时,甲胄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帐内格外刺耳。
五日内!他当时仰头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眉眼间全是豁出去的决绝。
卑职愿立军令状!五日内若找不到套虏老营,提头来见!
帐外的风突然变了调子,呜呜的嘶吼里隐约混进杂乱的脚步声,像有无数只马蹄正在踏碎冻土。
王中军猛地直起身,腰间的佩刀因动作幅度过大,一声撞在案几上,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响亮。
费书瑾的手指在棋盘边缘反复摩挲着,指节已泛出青白,目光却死死盯住帐门,仿佛要在那厚重的帆布上烧出个洞来。
将爷!费管队回来了!罗汝才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人还没到,掀帘而入的寒风已卷着沙粒扑进帐内,打得烛火疯狂摇晃。
他单膝砸在冰凉的地面,甲片撞击声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就在帐外求见!
费书瑾猛地站起,案几上的棋子被带得簌簌滚落,在地上弹起一串清脆的声响,像是谁在叩击心门。
他与王中军交换的眼神里,连日来积压的忧虑瞬间被狂喜冲散,连带着空气都仿佛活了过来。
快请!王中军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亲自上前撩起厚重的帐帘,手腕竟有些发软。
费书瑾重新落座时,椅脚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急促的呼吸,鼻尖却猛地钻入一股浓重的腥气——那是血与沙砾混合的味道,还夹杂着某种野兽的臊臭,随着大步跨入的身影弥漫开来,瞬间填满了整个帐子。
费书瑜的甲胄上结着白花花的盐霜,层层叠叠像敷了层冰壳,那是汗水浸透衣袍后被寒风反复冻干的痕迹。
他的靴子沾满了灰褐色的泥块,边缘还挂着暗红的血渍,裤脚缠着干枯的荆棘,倒刺上勾着几缕破碎的布条,显然是日夜兼程穿过了荒无人烟的戈壁与刺林。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颧骨上的一道血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结痂的伤口周围泛着青紫,却丝毫掩不住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仿佛有两团野火在眼底熊熊燃烧,映得整个人都带着股悍不畏死的锐气。
卑职幸不辱命!单膝跪地的动作干脆利落,甲胄碰撞声里没有半分疲态,抱拳的手臂稳如磐石,已探明套虏老营所在!
快说!王中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帐内的烛火似乎也被这股急切的情绪感染,跳动得愈发剧烈,将三人的影子在帐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像在演绎一场无声的厮杀。
费书瑜被扶起时,膝盖在地面留下两个浅浅的血印,那是冻疮被磨破后凝结的血痂。
他顾不上拍去身上的沙尘,大步流星走到沙盘前。
那沙盘是用细沙和黏土堆成的,上面插着密密麻麻的小旗,代表着山川河流与营寨的位置,每一根都系着千军万马的性命。
他沾了点水在指尖,先在西南角画了个圈,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颤:沙计老营就在此处绿洲,方圆不过十里,中间有河流穿过,离黑风泽不远,距大营一百二十里!
指尖向北平移三寸,又点出一个更小的圈。
力道重得几乎要戳穿沙盘:猛可什力的老营藏在距沙计西北三十里的泽中,那里地势低洼,只有一条窄路能通进去,两侧都是丈许深的淤泥,他们故意用枯草盖着,想引我们进去送死。
他的指甲缝里嵌满了黑泥与血痂,在沙盘上划出的线条却异常清晰,像用刀刻出来的一般。
费书瑜突然从怀中掏出张卷纸,纸边已被血浸透,展开时发出的脆响,呈给费书瑾:这是卑职画的草图。
这墨点和字是什么意思?费书瑾凑近细看,见那圆圈左侧有七八处墨点,旁边标注着两个字,右侧则是两处墨点,配着一个字,眉头不由得皱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明末乞活帅请大家收藏:(m.20xs.org)明末乞活帅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