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不亮。
齐彯刚拉开大屋的门,便见少年倚柱坐在阶前。
“习武之人当以勤勉为尚,这都什么时辰了。”
邱溯明跳起身,板起脸来追上前来抱怨。
“哦,我是个打铁的。”
“可你昨晚答应了要学剑的。”
“那也算不得习武之人。”
“喂,剑呢?那夜见你打得甚是熟稔,定是早有打好了的,快拿出来让我试上一试。”
“不能先用竹枝、木棍什么的替代吗?”
邱溯明觉得好笑,“竹枝、木棍能重几何,怎可同剑相匹,剑客执剑必先寻把好剑,而后在日复一日的磨练中熟悉剑性,出剑时方能人剑合一,攻防得宜。”
这是当初师父告诉他的原话。
“你也算剑客了,可是你的剑呢?”
齐彯听得认真,忽而抓住了重点。
少年适时回忆起那次让他九死一生的刺杀。
自前些年,楼里忽然从南旻撤走许多人,这里就剩他师父与沈叔。
楼主似乎把他们遗忘,不再下派新的任务,就连孳息的供给都断了,他们吃饭都困难。
师父要继续追踪叛徒踪迹,不能接任务,沈叔不得不做些药茶来卖。
邱溯明被迫提前出师,接了师父手里那支夜鹤骨,自行接任务贴补家用。
接的第一笔单子足有十两黄金,可把他给高兴坏了,眼都不眨一下就拍胸口应承了。
那主顾也极是大方,当场说那十两金只是定金,若他果真成了,还能再得百倍的报酬。
人只要见钱眼开,便会一时冲动。
得知此次刺杀目标乃当朝新贵安平王苏问世的邱溯明如是反思道。
可惜收了十两金,便将夜鹤骨押了出去,这下反悔也来不及了。
如果消息能传回楼里,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夜鹤”,刚开张便接了刺杀苏问世的单子,怕是要把楼里一众白鹳、夜鹤给惊得眼珠子掉一地。
这事他没敢告诉师父和沈叔,一个人悄悄卷了包袱跑来上京。
可怜他一个夜鹤,生生把一组白鹳分工配合才能完成的情报收集、跟踪监视、伪饰潜伏全都做了,特意挑了安平王出城,去道观里替皇帝取丹药的日子,打算制造点意外,让人留在道观过夜。
想当初,苏问世不过军户出身,区区执戟校尉,仅凭救驾有功一朝受封郡王。
多年来深得皇帝信重,天子八卫宿守禁中,历来由中郎将独领,安平王甫一得势便分得云扬、金戟两卫随行出入。
道观就在上京郊外的鹿山上,若无意外,一日之内便能往返。
故安平王此行轻车简从,令人套了马车,只带云扬卫二十几人随行。
邱溯明暗中观察了一路,这些云扬卫身披全甲还能从容御马,将安平王的车驾护在当中,不容丝毫空隙,想绕过云扬卫接近苏问世实非易事。
眼看路上没了动手的机会,他便绕道先一步上山,乔装改扮成杂役混进观里。
刚摸清观中地形,就见门口的小道僮着急忙慌跑去了正殿,而后观主率众弟子迎出山门。
片刻后,安平王的车驾停在山门前。
邱溯明不着痕迹挤到前排,单等观主一声吩咐,便要上前好生“伺候”安平王的车驾。
可惜他脖子梗酸了也没等来,抬头觑了眼那边,忍不住抽了口凉气。
别看观主一把老骨头,腿脚怪灵便的,马车还没停稳,他就挤到马屁股后头寒暄起来。
老贼,怎么没让马给踢死!
安平王被观主挡在车上,听了一箩筐的恭维话,才得片刻清静,道明来意。
听闻他是来替皇帝取丹药的,观主立马闭了嘴,闪开身子将人恭敬迎了下来,一路陪笑请进山门。
邱溯明也如愿抢上前给马添草,预备趁机磨损车轴,未料边上总有个云扬卫挎刀看着,他压根儿做不了手脚。
计划落空,他硬着头皮把马喂完,又捉了箕畚扫净马粪。
这才扭头冲木桩子似的杵在一旁的云扬卫谄媚一笑,而后拎起空筐、拽着箕帚飞奔上山。
他一路疾跑,总算看到正殿的庑顶,还有步入大殿的三道背影。
“苏问世竟把云扬卫全留在了山门外,真是天助我也。”
如果他没看错,苏问世身边只有一个苍发老仆。
这样一来,倒也不必非要等至天黑动手。
苏问世不留在观中过夜,先前探查过的地方都用不上了,观主在正殿待客,显然没有要留客的意思。
而苏问世一早留云扬卫在外,也是表明他不欲在此久留。
所以得了丹药,他就会出殿原路下山。
对了,方才山门处不过守着四五名云扬卫,那余下的应是去了别处把守。
云扬卫分散开,那么此时最佳的刺杀时机便是——正殿到山门之间的山间夹道。
正殿里,安平王端起观主出门前给他沏的云雾新茶,便见观主双手捧一锦盒,大步跨进门。
送到嘴边的茶盏又放了回去,盯着门口忙碌的身影,勾起了嘴角。
“瞧瞧观主,腿脚不便还这样火急火燎的,想是着急打发本王。”
“岂敢岂敢!”
观主亲启了锦盒给青年过目,脸上笑得谄媚,“殿下说的是哪里的话,您是替陛下办事,贫道岂敢怠慢。”
“观主的脚伤看着像是大好了,下个月的丹药……”
“是,是,下个月贫道亲自入禁中,定不会误了陛下的修炼,还请安平王代贫道劝劝陛下,莫要忧心太甚,陛下的福泽庇佑万民,时症不过是一时之不虞,陛下诚意动天,必将消灾降福……”
安平王伸手盖上锦盒,接到手里,打断观主的话。
“观主久不入进宫陛见,陛下甚是想念,若非忧心时症,怕是又要来观里修炼几日。”
青年锐目似笑非笑地刮在观主脸上,“国不可一日无君,观主以为然否?”
观主借捏袖揩汗的动作避开视线,捣蒜似的点着头。
“殿下放心,贫道过几日就去给陛下请安。”
青年不语,手里托着锦盒往外走去,苍发随从亦紧随其后。
观主忙不迭追送至殿外,装模作样嚎了一嗓子。
“安平王慢走,恕贫道不能远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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