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那四个意外发现的、黑不溜秋的块根,如同严冬黑夜里骤然划过的微弱流星,虽然短暂,却真真切切地给李家带来了一线生机和片刻的暖意。用它煮出的糊糊,带着食物本身质朴的清甜和粉糯,驱散了少许腹中观音土带来的沉滞恐惧,也让高烧中的狗剩似乎多咽下了几口汤水。
希望,有时候就是这么一点点东西。它不需要让你吃饱,只需要告诉你,这世上除了土和树皮,还有别的能下咽、且不会立刻要命的东西存在。
或许真是那点微弱的希望起了作用,又或许是狗剩年轻的生命力足够顽强,在喝了几天掺杂了块根粉的稀汤后,他那吓人的高烧,竟然奇迹般地开始缓缓消退!虽然依旧虚弱,腹部可能还有不适,但至少不再是那种濒死的昏沉,偶尔能睁开眼,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
这个变化,无疑给陷入绝境的李家注入了一剂最强的强心针。妇人脸上的愁苦似乎都化开了一些,李老栓佝偻的腰背也挺直了少许。
而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份来之不易的转机,屋外的天气,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持续了不知多久的酷寒,似乎终于显露出疲态。虽然早晚依旧冰冷刺骨,但正午时分,阳光明显变得有了些力度,照在积雪上,不再只是反射出冰冷的光,而是真正地开始消融它。
屋檐下开始滴滴答答地落下雪水,院子里那片死白的积雪逐渐变薄,露出下面枯黄的地皮和冻得硬邦邦的泥土。风虽然依旧料峭,但少了那份刮骨般的凛冽,偶尔甚至能带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土地的湿润气息。
春天,正在用它极其缓慢而坚定的步伐,一点点地回归这片饱受蹂躏的大地。
这对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农民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地!地里的庄稼!那是最终的、也是最根本的希望所在!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李老栓和每一个还有力气思考的李家人心中疯长起来。无论眼前多么艰难,只要地还在,种子还在,就有熬过去的可能!这是千百年来刻在中国农民骨子里的信念。
然而,春播的准备,对于此时的李家来说,其艰难程度,不亚于又一场战争。
首先,是土地。经过一个冬天的冻融,土地板结得厉害,需要翻耕疏松,才能下种。但家里的情况是:唯一的壮劳力李老栓也长期饥饿,虚弱不堪;唯一的铁器是那把锈钝的、砍树都费劲的柴刀,根本没有像样的农具;耕牛?那是梦里才有的东西。去年租借耕牛欠下的债还没还清呢。
怎么办?只能靠人力!用最原始的方式——镢头刨!可家里连把像样的镢头都没有!
李老栓翻箱倒柜,最终找出了一把木柄开裂、铁头磨损得几乎成了圆头的旧镢头,这玩意刨冻土,效率低得令人发指,而且对体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但他没有选择。天气稍一转暖,他就咬着牙,拖着虚弱的身子,扛着那破镢头,来到了自家那几亩薄田里。
地还冻着,一镢头下去,往往只能刨起一点冰碴和硬土块,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臂酸痛。每刨几下,他就不得不停下来,拄着镢柄大口喘气,眼前阵阵发黑。进度慢得让人绝望。
李根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这身体别说下地,连走路都费劲。他只能拼命回忆前世那点可怜的农业知识,试图提供一些“理论指导”。
“爹…刨的时候…试试斜着点…撬…”他努力比划着杠杆原理,“…还有…先把表面的干草落叶烧了…也许…地能化冻快一点…”
李老栓将信将疑,但还是尝试了。他发现斜着撬确实省力一点,虽然效果有限。烧荒也能让一小片土地更快解冻,但需要控制火势,而且收集可燃物同样耗费体力。
其次,是肥料。李老栓想起了儿子之前捣鼓的那个臭气熏天的沤粪坑。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看了看。经过一个冬天的冻结和缓慢发酵,里面的东西黑乎乎的,看不出所以然。他挖出一点,尝试着混入刨松的一小片土地里。
效果如何?不知道。只能祈求老天爷开眼。
然后是种子。这是最核心、也最让人揪心的问题。去年收成极差,留下的种子本就不多,质量也参差不齐。这些种子,被妇人用破布包了里三层外三层,藏在最干燥、最隐蔽的角落,看得比命还重。
现在,要把这最后的希望撒进土里。万一…万一今年再遇上天灾,或者出苗不好…
那种压力,足以让最坚强的农民夜不能寐。
李老栓和妇人每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个在外面拼命刨地,一个在家里照顾病人、准备那点可怜的饭食,同时还要小心翼翼地晾晒、挑选那些珍贵的种子,生怕浪费任何一颗。
狗剩也好了很多,带着虚弱身子去捡拾柴火,或者用小棍子帮忙敲碎大块的土坷垃。
整个李家,如同一个精疲力竭、伤痕累累的士兵,在绝望的战役后,挣扎着爬起,开始为下一场未知的战斗,做着微不足道、却耗尽全力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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