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窑埋尸,摸黑返家。
这一路上,气氛比去时更加压抑和诡异。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踩在枯草落叶上的沙沙声。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泥土、汗渍以及那若有若无、却仿佛已渗入骨髓的血腥气。黑暗浓重,仿佛一头噬人的巨兽,沉默地吞噬着这支小小的队伍。
终于,那间低矮破败的茅屋轮廓,在夜色中隐约可见。它依旧是那么穷酸,那么摇摇欲坠,但此刻,在经历了外面的生死搏杀和埋尸惊魂后,它竟仿佛透出一丝可怜的、令人心安的“家”的气息。
狗剩抢先一步,机警地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才轻轻推开那扇勉强合拢的破院门。几人鱼贯而入,最后进来的李老栓立刻用木棍重新把门闩上,虽然知道这玩意儿防君子不防小人,更防不住官军,但至少图个心理安慰。
进了屋,黑暗依旧。没人想去点灯,并非完全为了节省那点灯油,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本能——仿佛光亮会照见他们手上看不见的血污,会暴露他们刚刚犯下的、足以诛灭九族的弥天大罪。
李老栓和妻子互相搀扶着,摸索到板铺边,几乎是用尽最后力气瘫坐下去,发出沉重的喘息。狗剩也挨着爹娘坐下,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李根柱则靠在了那口被搜刮过的破缸边,缓缓坐下。冰冷的缸壁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寒意,让他激灵了一下,稍微驱散了一些疲惫和混沌。
死一般的寂静,再次笼罩了茅屋。
只有窗外呼啸而过的夜风,吹得茅草屋顶窸窣作响,像是无数鬼魂在低语。
这一次的寂静,与之前陈二爷刚死时的震惊死寂不同,里面掺杂了太多复杂难言的东西。
恐惧,依然是主旋律。对杀官之罪的恐惧,对官府追查的恐惧,对未来的恐惧,如同巨大的阴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极其微妙的东西,在家人之间无声地流淌、弥漫。
那就是惊疑,以及一种面对陌生人的疏离感。
终于,还是母亲最先忍不住了。黑暗似乎给了她一些勇气。她摸索着,向着李根柱的方向,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开口:
“柱…柱儿…你…你没事吧?身上…还疼不疼?饿不饿?” 话语依旧是母亲式的关心,但那语调里的迟疑和恐惧,却掩饰不住。
李根柱在黑暗中无声地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娘,我没事。”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但这具身体太过虚弱,又经历了剧烈情绪波动和体力消耗,声音难免有些沙哑和异样。
这句回答之后,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
李老栓咳嗽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柱儿…今天…今天…” 他似乎想问“今天你怎么敢杀人”,但又觉得这话问出来极其危险,卡在喉咙里,半天憋不出下文。
狗剩则小声地吸了一下鼻子,带着哭音低低道:“哥…你刚才…好吓人…”
是啊,吓人。
一个平日里可能连大声说话都不敢、饿得奄奄一息的半大少年,突然暴起杀人,指挥若定,甚至眼神冰冷地威胁剩下的差役…这反差实在太大了,大到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范畴。
李根柱知道,他必须给出一个解释。一个能让他们接受,至少暂时能安抚他们的解释。直接说“我是穿越来的”?那估计家人会以为他不仅变了,还疯了。
他沉默了片刻,在黑暗中组织着语言,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后怕:
“爹,娘,狗剩…我知道,我吓到你们了。”
“但我没办法。”
他的声音里注入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和激动:“当时…当时那情形,你们都看到了…陈二爷他们要抢种粮,要锁人…狗剩被他们踹成那样…他们根本不给我们活路啊!”
“我…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看着那镰刀…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全家死!”
“我…我怕啊…我怕极了…” 他适时地让声音带上颤抖,“但我更怕他们害死爹娘,害死狗剩…”
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当时的绝境和愤怒,假的是这份“后怕”的表演成分居多。但效果是显着的。
李老栓和妻子在黑暗中听着,想起白天的屈辱和绝望,想起儿子被踹倒的痛苦,那种同仇敌忾和劫后余生的情绪慢慢压过了部分惊疑。
是啊,当时那情形,确实是你死我活。柱儿不动手,现在他们一家可能已经在去县衙大牢或者修边墙的路上了,那同样是死路一条。
“我儿…苦了你了…” 妇人首先心软了,或者说,她宁愿相信儿子是被逼到绝境的爆发,也不愿去深究那令人恐惧的陌生感。她摸索着过来,颤抖的手再次抚上李根柱的胳膊,这一次,没有立刻缩回去。
李老栓也长叹一声,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尽的苦涩和无奈:“是爹没用…护不住你们…反倒要你…”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了。让儿子手上沾了血,这在一个传统农民父亲看来,是极大的罪过和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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