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血链,子为祭牲,父窃寿数”。
古籍上的字句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巨大的背叛感、恐惧和愤怒几乎将他击垮。他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颤抖,泪水混合着绝望无声地滑落。他回想起父亲每次仪式时那复杂的眼神,那不是不忍,而是对自身罪行的掩饰!回想起自己一次次信任地将手指伸向匕首……
第二天晚上,仪式时间到了。奥利克像往常一样,面色肃穆地来到莱纳斯的房间。他发现儿子坐在窗边,脸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的雨幕。
“莱纳斯,时间到了。”奥利克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莱纳斯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莱纳斯缓缓转过头,用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看着父亲,声音轻得像叹息:“父亲……那本书……我看到了。”
奥利克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但看到儿子眼中那彻底的绝望和洞悉一切的光芒,所有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沉默在父子之间蔓延,比古堡的石墙更冷,更沉重。
“是为了……家族……”奥利克最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但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莱纳斯没有哭闹,没有指责。他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向礼拜堂。脚步虚浮,像一个被丝线操控的木偶。这一次的仪式,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奥利克吟诵祷文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当匕首再次划破莱纳斯的手指时,少年没有像往年那样闭上眼,而是死死地盯着父亲,看着自己的鲜血滴入石碗,仿佛能感觉到生命正顺着那无形的“血链”疯狂地流向对面那个他本该最亲近的人。
仪式结束后,莱纳斯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那面吞噬了他十六年生命的黑石墙壁前,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个盛放鲜血的凹陷。石头冰冷刺骨,但他仿佛能感觉到其深处,有无数前辈“祭牲”的哀嚎在回荡。
他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掏空的躯壳。他知道,下一次仪式,下下一次……直到他灯枯油尽。他无法反抗,血脉的枷锁和父亲的力量(那本是窃取自他的力量)如同这古堡的阴影,将他牢牢禁锢。
从此,莱纳斯·冯·海尔托彻底变了。他不再有任何情绪波动,像一个人偶。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常常连续几天昏睡不醒。奥利克看着儿子如此,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但他没有停止仪式。家族的延续,他自身对生命的贪婪,已经成了一种更强大的瘾,压倒了对儿子的愧疚。
遗落山谷的雾更浓了。冯·海尔托古堡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而莱纳斯,这个名义上的继承人,实际的祭品,正静静地躺在塔楼的房间里,等待着下一个霜月十三日的来临,等待着自己的生命,成为维系这残酷“血链”的最后一份养料。那本古籍静静地合着,隐藏着这个家族最黑暗的秘密:所谓的守护,不过是代代相传的、至亲相食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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