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却洗不净山谷里的血腥气。
叶青玄站在尸骸之间，鼻腔里满是铁锈与焦臭混合的怪味。他没有看那些死状凄惨的万魔教徒，而是先走到妹妹叶采薇的身边，蹲下身，用那件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满是破口的外衣，将她裹得更紧些。
小丫头的身子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山谷里的夜风凉，而是那场屠杀的景象，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头里。她把脸埋在叶青玄的怀里，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襟，仿佛那是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能抓住的唯一一块浮木。
叶青玄伸出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却看到自己满手的血污。他默默地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动作显得有些笨拙，这才轻轻地拍着妹妹的后背。他什么也没说，言语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他欠她的，不是一句“别怕”就能还清的。
他将妹妹抱到一旁干净的草地上，让她靠着一块山石坐下。“囡囡，闭上眼，捂住耳朵，等哥办完事，我们就回家。”
叶采薇很听话，立刻用两只小手捂住了耳朵，眼睛闭得紧紧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叶青玄这才转过身，重新走回那片修罗场。他必须处理好这里的一切，不能给奉天司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更不能让人把他和这场屠杀联系起来。
他先是走到那炼肤境大圆满的黑衣头目尸身旁，此人后心被他用“飞蝗石”打成了筛子，死不瞑目。叶青玄面无表情地从尸体怀中，将那几份他伪造的“万劫宗药方”残片搜了出来。然后，他捡起那把鬼头刀，走到另一具尸体旁，在那尸体的脖颈上，又重重补了一刀。
他依次将这些万魔教徒的兵器，换到另一个人身上，在尸体上制造出新的伤口。他甚至将两具尸体摆在一起，做出同归于尽的架势。山谷里，只剩下他拖动尸体时发出的“沙沙”声，以及骨骼与兵刃碰撞的闷响。
做完这一切，他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几根暗红色的毛发。这是他从“血手人屠”的藏身处找到的。他将这些毛发，不经意地散落在几具尸体的附近。
万魔教内部因争夺“万劫宗药方”而火并，恰巧被路过的“血手人屠”撞见，于是出手捡了便宜。这个故事，足够奉天司的那些大人们，喝着茶，琢磨上好几天了。
最后，他将剩下的火油，全部浇在尸体和那些伪造的药方上，划燃了火折子，扔了过去。
“呼——”
大火腾然而起，将整个山谷映得一片通红。火光跳跃，将叶青玄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鬼魅。他站在火堆前，静静地看着那些罪恶与痕迹，在烈焰中化为灰烬。直到火势渐小，他才转身抱起妹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片死亡之地。
回到南隅里的小院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叶青玄先是烧了热水，仔仔细细地给妹妹擦洗了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整个过程，叶采薇都像个木偶，任由他摆布，一句话也不说。直到叶青玄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她才伸出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哥，你别走。”
“我不走，哥就在这儿守着你。”叶青玄坐在床边，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妹妹的惊恐，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口上。他以为自己给了她更好的生活，让她读书识字，远离市井的腌臢。可到头来，却让她亲眼目睹了这世上最残酷的血腥。这种愧疚，比身上任何一道伤口，都要来得疼。
直到天光大亮，叶采薇才在他轻声哼唱的、早已不成调的童谣里，沉沉睡去。
叶青玄为她掖好被角，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处理身上的伤口。后背、肩膀、胸口，到处都是青紫的瘀伤和不深的刀口。他咬着牙，用烈酒清洗了伤口，撒上金疮药，然后将自己泡进了冰冷的井水里。
刺骨的凉意，让他因彻夜未眠和连番激战而疲惫不堪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他必须立刻去奉天司，向慕婉君汇报。他必须抢在任何人之前，将“故事”的版本，定下来。
奉天司，总捕头签押房。
慕婉君一夜未睡，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当她看到叶青玄带着一身的伤，出现在门口时，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回了肚子里。
“采薇呢？”她开口问的，是妹妹。
“回家了，睡着了。”叶青玄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慕婉君的目光，落在他缠着绷带的肩膀和手臂上，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道：“坐下说。”
叶青玄将早已编好的说辞，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他如何根据马车印记，一路追踪到城西的乱葬岗。如何在山谷外，听到了里面的争吵与打斗声。他如何趁着里面的人火并，两败俱伤之际，冲进去救出了妹妹。他将一切，都归结于“运气”和“巧合”。
慕婉君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她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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