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苑的日子在表面平静中缓缓流淌。林曦依旧保持着低调，每日看书习字，与周公子等几位同样不得志的男妃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友谊”，偶尔在御花园巧遇柳侧君等人，也能不卑不亢地应对过去，让对方抓不到什么错处。
他像一株看似柔弱的藤蔓，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然汲取着养分，伸展着触角。
这天，青墨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脸上带着几分忧色，一边给林曦斟茶，一边小声嘀咕：“公子，听说前朝最近不太平呢。南方好几个州府闹了水患，冲毁了不少农田房屋，灾民流离失所。陛下为此发了好几次脾气，斥责工部和户部办事不力。”
林曦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水患？具体是哪些地方？情况很严重吗？”
青墨挠了挠头：“奴婢也不太懂，就听说是沧江下游那一片，好像……好像有个叫‘丽阳’的郡，灾情最重。朝堂上为了如何赈灾、如何治水，吵翻天了。柳尚书那边主张按旧例，加固堤坝，开仓放粮；陛下似乎想派人实地勘察，重新规划水利，但好像……阻力很大。”
沧江？丽阳郡？
林曦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几天研读地理志时看到的沧江水系图。沧江是凰权帝国南方最重要的一条河流，水量丰沛，但下游河道蜿蜒，地势低洼，每逢雨季极易泛滥。丽阳郡正处于下游最险要的河段。
旧例？加固堤坝？在林曦看来，这简直是治标不治本，甚至可以说是懒政。在原有不合理的河道基础上单纯加高堤坝，只会让河床越淤越高，形成“地上悬河”，隐患更大。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中闪过。
机会！
一个能让他越过层层阻碍，直接将“声音”递到女帝面前的机会！
他放下笔，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却没有立刻动笔。他需要谨慎，非常谨慎。一个后宫男妃，妄议朝政是大忌。他必须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切入点，既能展现价值，又不会显得僭越和危险。
他沉思良久，最终没有选择写一份完整的治水策论——那太扎眼，目的性也太强。他决定用一种更迂回、更“偶然”的方式。
他重新拿起那本地理志，翻到记载沧江水系和丽阳郡地形的那几页，然后，开始在上面……做“批注”。
他用的是一种极其清秀工整的馆阁体，仿佛只是一个好学之人在阅读时的随手笔记。但在那些关于河道走向、地势高低、历年水情的描述旁边，他写下了一些看似随意，实则蕴含深意的短句。
在描述沧江下游河道“九曲回肠”处，他批注：【水行曲则缓，然河床易淤，当思疏导之法。】
在提到丽阳郡地势“低洼如釜”处，他批注：【釜底纳水，焉能不溢？或可另辟泄洪通道？】
在记载前朝某次“征发民夫十万，加固堤坝三百里”却收效甚微处，他批注：【徒增其高，恐成悬河之患，智者不取。】
他没有提出具体的方案，只是点出问题所在和思考的方向。语言精炼，点到即止，更像是一种学术性的探讨，而非政治性的建议。
做完这些，他将书页摊开，放在书案最显眼的位置，仿佛只是暂时搁置，随时会继续阅读。
然后，他叫来青墨，吩咐道：“青墨，我前几日看这本书，有些地方不甚明了。听闻翰林院几位学士学识渊博，你悄悄去找个可靠的人，将这本书送去翰林院，就说是后宫之人慕名请教，望能有幸得一二指点，切记，莫要透露我的名讳，只说……是苑中无聊之人即可。”
他赌的是，翰林院中总有那么一两个真正做学问、关心实务的人，会注意到这些不同寻常的“批注”。只要这本书能流传出去，哪怕只是在小范围内引起一点讨论，就有可能被凤临天的人注意到。
青墨虽然不明白公子的深意，但见他神色郑重，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书，领命去了。
事情的发展，比林曦预想的还要快。
仅仅过了两天，傍晚时分，听竹苑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凤临天身边最得力的女官，掌事宫女璎珞。
璎珞年纪约莫三十许，面容严肃，眼神锐利，一举一动都透着干练与威严。她的到来，让青墨和丹青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林曦心中也是微微一紧，但面上依旧维持着从容，上前见礼：“不知璎珞姑姑驾临，有失远迎。”
璎珞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清俊淡然的脸上停留片刻，才开口道：“林公子不必多礼。陛下近日偶得一书，见其上有些批注，见解颇为新颖，听闻此书曾由公子阅览，特命奴婢前来询问，这些批注，可是出自公子之手？”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那本地理志，正是林曦让青墨送出去的那本。
林曦心中一定，知道鱼饵被咬住了。他脸上适当地露出几分“惊讶”和“惶恐”，连忙道：“回姑姑，确是曦闲暇时随手涂鸦，学识浅薄，信口胡言，若有不当之处，还望陛下和姑姑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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