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耽搁并未引起过多注意。
侍者训练有素地侧身引路，将三人带往阮希玟早已预留好的位置。
那位置在餐厅最深处，与周熙妍方才所在的半开放包厢恰好呈对角线，中间隔着数道屏风与绿植，彼此视线隔绝，只有模糊的人声偶尔传来。
窗外是冬日的西湖。
湖水是沉沉的灰绿色，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没有游船，没有波光，只有岸边光秃秃的柳枝在冷风里轻微摇晃。
远处山峦的轮廓融进低垂的云层，像淡墨在宣纸上晕开。
窗玻璃将室内温暖的空气与室外的寒气隔绝成两个世界。
阮希玟先落座，背对窗户，面向餐厅内部。
她脱下米白色羊绒外套，搭在椅背上，里面是同色系的丝质衬衫，领口敞开一颗扣子，露出纤细的锁骨。
动作从容，仿佛刚才门口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唐郁时在她左侧坐下，深酒红色的大衣解开，露出里面浅一些的羊绒衫。长发随着她落座的动作从肩头滑落，有几缕垂在胸前。
她将大衣也搭好，手指无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周熙妍坐在阮希玟对面，也是唐郁时的斜对面。
她将外套放在身旁的空椅上。浅灰色格纹西装套裙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括，白色丝质衬衫的领口扣得严严实实，与阮希玟形成微妙对比。她坐下时，腰背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目光先看向阮希玟，随即极自然地转向唐郁时。
侍者递上菜单。
深棕色的皮质封面，内页是米白色的厚纸，菜名用黑色字体印刷，旁边附有简单的食材说明。
阮希玟翻开菜单，目光快速扫过，指尖在纸页边缘轻轻点了一下：“小时，看看想吃什么。”
唐郁时接过自己那份，却没有立刻翻开。
她抬起眼，看向周熙妍。
周熙妍也正看着她。
那目光在唐郁时脸上停留的时间略长了些，却又没有冒犯的意味，只是……专注。
唐郁时迎着她的视线，唇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周熙妍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视线移向自己手中的菜单。
但她翻开菜单的动作有些迟缓，指尖在纸页上停顿片刻，才继续往下翻。
阮希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熙妍。”阮希玟开口，声音温和，像在闲话家常，“这里的黄鱼年糕汤不错，冬天喝暖和。”
周熙妍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平日的沉静：“好，听姐姐的。”
“小时呢？”阮希玟转向唐郁时。
唐郁时已经快速浏览完菜单，合上，放在桌边：“我要蟹粉豆腐，清炒芦笋，再加一份米饭。”
“就这些？”
“嗯，早上吃得晚，不太饿。”
阮希玟轻轻颔首，又点了几样菜：黄鱼年糕汤，龙井虾仁，东坡肉，腌笃鲜，两道时蔬。
最后要了一壶普洱。
侍者记下，收回菜单，悄然退开。
桌上暂时安静下来。
窗外的天色似乎又暗沉了些，云层压得更低，远处湖心亭的轮廓在灰白的天幕下几乎要消失不见。
餐厅内灯光调得恰到好处，暖黄的光线从头顶倾泻而下，在光洁的桌面上投下柔和的倒影，也将三个人的面容笼罩在一种近乎朦胧的氛围里。
周熙妍的手放在桌面上，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涂着透明的护甲油。
她的目光，再次落向唐郁时。
这次停留的时间更短，几乎是一触即离，像飞鸟掠过水面，只留下极浅的涟漪。
但频率变高了。
每当唐郁时转头看向窗外，或者低头整理餐巾，或者只是安静地坐着，那道目光就会悄无声息地移过来，在她侧脸、脖颈、肩膀的线条上短暂停留，然后迅速移开。
阮希玟端起侍者刚斟好的柠檬水，玻璃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她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瓷器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
然后她看向周熙妍。
“郁时比你小十几岁。”阮希玟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笑意。
但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玉石，温润底下藏着坚硬的质地，“不合适吧？”
周熙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她抬起眼，看向阮希玟。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阮希玟眼里带着审视。
周熙妍眼底则翻涌起复杂的情绪，被看穿时还有些窘迫，很快强行压下。
她垂下眼眸，盯着自己面前洁白的餐巾，唇角向上弯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奇异地冲淡了她脸上惯有的沉郁。
“不。”周熙妍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自言自语，“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然后她抬起眼，这次目光没有闪躲，直接看向唐郁时。
唐郁时也正看着她。
周熙妍看着那双眼睛。她的声音更轻了些：“我只是……很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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