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子墨那瘦弱的身影,带着一种看破红尘的决绝,自行躺入那口金碧辉煌的“轮回问道阁”时,整个有间客栈,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死寂。
喧闹的人群安静了。
疯狂的竞价声消失了。
就连空气中飘浮的尘埃,似乎都因为这庄严的一幕,而停止了舞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口缓缓合上的棺盖上。
如果说,聂风行入阁,是武者对至高境界的渴求。
王胖子入阁,是商贾对无尽财富的欲望。
那么,张圣人此举,又代表着什么?
他,是这家“神仙客栈”公认的“圣人”,是唐神仙亲口认证的“浩然正气化身”,是“道心之钉”!
他,还需要悟什么道?
“我懂了!”
人群中,一个饱读诗书的老秀才,突然浑身一震,激动得老泪纵横。
“张圣人此举,非是求道,而是……传道!”
他指着那口棺材,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聂宗师所悟,乃‘武道’;王员外所悟,乃‘商道’。此皆为小道耳!张圣人学究天人,胸藏万卷,他要向我等展示的,是天地间最本源的……‘圣人之道’啊!”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
在场的所有人,特别是那些自诩为读书人的,瞬间双眼放光,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圣人之道!
这可是传说中,立德、立功、立言,方可触及的无上境界!
今日,他们竟有幸亲眼见证一位“活圣人”,亲自演绎此道?
这是何等的机缘!何等的造化!
角落里,阿七默默地看着那个刚刚发表高论的老秀才,又看了看自家老板。
他觉得,这客栈里,很快又要多一个免费劳动力了。
果然,唐不二的眼睛亮了。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全新的、更加高端的商业炒作点。
“咳!”
唐不二清了清嗓子,从太师椅上站起,脸上挂着一种“尔等终于有所悟”的欣慰表情。
“这位老先生说得对。”
他踱步到棺前,用一种无比肃穆的语气说道。
“张圣人此行,意义非凡。他所演化的‘圣人之道’,玄之又玄,非有大智慧、大机缘者,不可窥其万一。”
唐不二环视众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商机”的笑容。
“不过,机缘可以创造,智慧可以……引导。”
他拍了拍手,阿七立刻心领神会地抱过来一个木箱。
唐不二打开木箱,里面不是银子,而是一堆写着字的纸条。
“本店独家推出【圣道竞猜】!”
“诸位可以下注,猜一猜,张圣人此次将演化出何种‘圣道异象’!”
唐不二拿起一张纸条,念道:“‘文曲星动’,赔率一赔二!”
他又拿起一张:“‘圣人讲经’,赔率一赔三!”
“‘百家争鸣’,赔率一赔五!”
“当然,还有这个……”唐不二拿起最后一张,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睡着”。
“这个,‘返璞归真’,赔率一赔一百!”
众人看着唐神仙手中那张“返璞归真”的纸条,无不摇头失笑。
开什么玩笑!
圣人演法,惊天动地,怎么可能只是睡觉那么简单?
这唐神仙,还真是……风趣。
“我押‘文曲星动’!一百两!”
“我押‘圣人讲经’!三百两!我仿佛已经听到那大道之音了!”
“我押‘百家争鸣’!五百两!圣人胸怀天下,必定会引动诸子共鸣!”
一时间,群情激奋,下注之声不绝于耳。
新上任的“租务总管”聂风行,手持账本,面无表情地穿梭于人群之中,为每一笔“竞猜金”登记入册。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心如止水。
他觉得,自己又悟了。
原来,这赌局,亦是修行。
赌的不是输赢,是人心,是欲望,是每个人对“道”的理解。
唐前辈,高深莫测!
而此刻,“轮回问道阁”之内。
张子墨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安静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
没有了聂风行的剑意,没有了钱多多的噪音,更没有了唐不二那张写满“算计”的脸。
只有千年黄花梨木的沉静幽香,和蜀锦那柔软的触感。
好舒服。
好安心。
活着……好像也不是那么没意思。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自从失忆后,他的人生就充满了颠沛流离与格格不入。
来到这有间客栈,更是将他本就脆弱的神经,推向了崩溃的深渊。
但此刻,在这口为他量身打造的“棺材”里,他却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或许,我天生就适合这里吧。
张子墨自嘲地笑了笑,眼皮越来越沉。
意识,缓缓坠入了一片温暖的黑暗。
他睡着了。
这是他十几年来,睡得最沉,最香的一觉。
没有噩梦,没有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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