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君无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化作更深的自信，甚至带着点狂傲：“这次是意外！秋寒昭……哼，这笔账我会慢慢跟他算。你信我，只要我赵君无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护你在这京城安稳！”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如何？这笔交易，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帮我赚钱，我替你挡灾。很公平。”
凉笙沉默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竹笛。他说的没错。黑市聚散楼的借贷让她背上了大额债务，妹妹杳无音信，月家冤案石沉大海……她就像一只被蛛网层层缠住的飞蛾，空有翅膀却动弹不得。赵君无的提议，像一把锋利的刀，强行劈开了这层层束缚，虽然代价是将自己绑上他夺嫡的战车，前途未卜，但……这几乎是目前唯一能让她快速获得资源和庇护的途径。
“明天给你答复吧。”她最终开口，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现在……先出去。我需要想想。”
她下了逐客令，只想一个人理清这纷乱的头绪。
然而，赵君无却像没听见，反而向前微微倾身，那双深邃的眸子紧紧锁住她，抛出了最后的、也是直击她心底最痛处的重磅炸弹：
“你不是想找月凉箐吗？你不是想找你们月家被陷害的证据吗？”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魔咒，“只要你答应帮我赚钱，我都可以帮你找。动用我的力量，我的眼线。还有……”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着凉笙眼中瞬间燃起的、几乎无法掩饰的希冀与震动。
“包括你欠我的……聚散楼那笔借贷金，”他轻轻一笑，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也一笔勾销，不用还了。”
“你果然都知道！”凉笙失声低呼，身体因激动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寒意而微微颤抖，“聚散楼的幕后老板……居然是你！”
她早该想到的！能在京城黑市经营如此庞大借贷生意、消息又如此灵通的势力，背后怎么可能没有皇权的影子？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看似跳脱不羁的二皇子！
赵君无坦然地点点头：“现在，你相信我的诚意和能力了吗？”
凉笙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她看着赵君无，这个男人的心思缜密得可怕。他早已编织好了一张无形的网，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精准地抛到了她的面前。拒绝？意味着继续背负债务、在黑暗中艰难摸索，希望渺茫。而且光她真实身份的这一层，一旦暴露，就够她死一万次，虽然她知道他现在不会暴露她。可谁又说得准以后？接受？则意味着踏入更凶险的夺嫡漩涡，与虎谋皮。
但妹妹……为家族平反……这两个支撑她活下去的执念，此刻被赵君无清晰地摆在了触手可及的位置，诱惑力太大了。
权衡只在瞬息之间。她眼中的挣扎、犹豫、警惕最终沉淀为一片决然的冰冷。
“你想让我帮你赚钱，招兵买马？收买官员？铺平你的夺嫡之路，是吗？”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洞悉的了然。
赵君无毫不避讳，坦然直视她的眼睛，斩钉截铁：“是。双赢，有何不好？”
凉笙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穿透他那张俊美却深藏城府的脸，看到最真实的意图。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
“好。我答应你。”
她紧接着强调，这是她唯一的底线：“但你必须帮我隐瞒身份，护我周全。若我的身份暴露，引来杀身之祸，或牵连到我妹妹，交易即刻终止，我给你的所有东西，我会亲手毁掉，你一分钱也别想再得到。”
“一言为定！”赵君无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那是棋局落子、猎物入笼的兴奋。他伸出手掌，做出击掌为誓的姿态。
凉笙却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他的手，没有任何动作：“二皇子殿下有伤在身，还是早些回密室休息吧。誓言在心，不在形式。”
赵君无也不以为意，收回手，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好，阿笙果然爽快！那……我就静候佳音了。”他深深地看了凉笙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欣赏，有算计，或许还夹杂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他不再多言，扶着墙，缓缓转身，一步步挪回了密室的方向。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赵君无的身影。
凉笙却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手撑在冰冷的桌沿才勉强站稳。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箐箐……箐箐……她在心底无声地呼唤着，巨大的希冀与更深的恐惧交织着冲击她的心脏。赵君无在药王谷时随口说的那句关于京城有酷似她旧貌女子的话，此刻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响。不管真假，这是她寻找妹妹十数年来，得到的唯一一个具体指向“京城”的线索！是她在这片名为“绝望”的荒野中，看到的唯一一点微弱的、却足以让她飞蛾扑火的萤火。
之前流浪乞讨、被追杀的岁月里，她踏遍了大半个东辰国，甚至靠近过西远、北羌的边境，妹妹月凉箐就如同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京城，这个她噩梦开始的地方，竟然成了她最后的、唯一的希望。
她不能再等了！也等不起了！赵君无的条件，是她抓住这丝希望的唯一绳索，哪怕绳索的另一端是万丈深渊。
思绪瞬间清晰。她立刻坐到桌前，动作甚至带着一丝急迫。提笔，研墨，粗糙的纸张铺开。
笔尖蘸饱了墨汁，悬停在纸面上方。柳州……那个雨夜破庙的短暂相遇，她随口吟出的残句，带着对命运的嘲弄和对温暖的绝望渴求，此刻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笔锋落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沉淀了太多苦难的沧桑感：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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