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会表彰会结束后，周青家门口挤满了人。
矿区领导带着两个助理站在最前面，手里捧着镀金的奖状，脸上笑。
周父搓着手站在门边，工装裤上还沾着机油痕迹，显然刚从车间被叫回来。
“老周啊，你儿子给咱们矿区争光了！”领导把奖状往周父手里塞，
“市里特意批了一万信用点奖金，下周直接打到你家账户。”
周青站在客厅角落，余光瞥见门外几个邻居探头探脑。
老李头叼着烟挤在最前面，手里还拎着半瓶白酒，显然是从工会酒桌直接过来的。
“青娃子！”老李头嗓门洪亮，“百连胜啊！咱们矿区祖坟冒青烟了！”
周母从厨房端出茶水，塑料杯沿还沾着面粉。
她脸上堆着笑，但手指绞着围裙边角——家里很少来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
“周青，能不能给我家闺女签个名？她非说要贴在床头！”
周蓝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举着个本子，得意洋洋地晃了晃：“哥，我都答应他们了，你得给我面子！”
周青接过笔，低头签字。
纸页翻动的声音夹杂着周围的嘈杂，他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像是刻意在拖延时间。
领导们又客套了几句，话里话外暗示希望他以后多“关照”矿区，甚至有人提议让他挂名工会的“荣誉顾问”。
周青敷衍着应付过去，直到众人终于离开，他才松了口气。
回到屋里，周父坐在桌边，沉默地喝着茶。
周母收拾着客人用过的杯子，嘴里念叨：“这些人平时不见踪影，现在倒是一个比一个热情。”
周青看了父母一眼，开口道：“爸，妈，我有事想和你们商量。”
周父抬头：“啥事？”
“我想在松山市买套房。”周青直接道，“矿区环境不好，搬过去住方便些。”
周父的眉头瞬间皱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胡闹！”
周母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小青，这事得从长计议……”
“钱够。”周青调出腕表账户，余额显示五十五万信用点，“全款买套小的也行。”
周父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这钱不能动！”
周青没吭声，等父亲继续。
“你以后上大学、结婚，哪样不要钱？”周父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矿区再差，也是家。搬去城里，人生地不熟，有啥意思？”
周母走过来，轻轻按住周青的肩膀：“小青，你爸说得对。这钱留着，以后用得上。”
周青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现在每月有一万奖学金，够用。”
“那也不行！”周父语气坚决，“矿区的人，就得有矿区的根。你出息了，那是好事，以后万一有急用钱的地方咋办？”
周青看向母亲，周母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恳求。他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了。
周青收起腕表，没再坚持。
这时，周蓝从房间里探出头，眨了眨眼：“哥，你们吵完了？”
周青瞥了她一眼：“写你的作业去。”
周蓝撇撇嘴，缩回脑袋，但没过几秒又钻出来，小声说：“其实……我觉得去城里挺好的。”
周母瞪她：“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周蓝吐了吐舌头，关上了门。
晚饭时，气氛有些沉闷。
周父喝了两杯酒，话比平时多了些：“你现在的成就，是靠本事挣的，但别忘了根本。矿区养大了你，别学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有点成绩就嫌弃出身。”
周青夹了一筷子菜，点头：“我知道。”
周母叹了口气，给周青碗里添了块肉：“小青，妈不是反对你买房，是怕你以后用钱的地方多……”
“我明白。”周青打断她，语气平静，“这事先不提了。”
周青走到院子里，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
矿区的空气里永远飘着淡淡的硫磺味，远处的机械轰鸣声隐约可闻。
这里的一切他都熟悉，但也正因为熟悉，他才更清楚它的局限。
父亲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但他并不打算放弃。
只是，他需要换个方式——一个能让父亲接受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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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周青推开家门时，周父已经站在院子里抽烟，脚边放着个皱巴巴的布袋。
不是说八点才走？周父碾灭烟头，布袋里传来金属零件碰撞的声响。
那是他连夜给矿区设备准备的备用件，显然打算看完病直接去车间。
早点去，省得排队。
周青拎起布袋掂了掂，沉甸甸的至少有五公斤，带着这个去医院？
周父一把夺回来：陈师傅那台老机床就认我修的零件。
他瞥见周母从厨房探出头，立刻提高嗓门，中午肯定回来！
通往松山市的悬浮巴士上，周父全程盯着窗外。
矿区灰蒙蒙的防护罩逐渐变成开阔的蓝天，他手指在膝盖上敲打，节奏和车间机床的运转频率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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