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大殿，承运殿之上，寒风阵阵。
崇祯特意下令，不许点燃地龙，不许设置火炉。殿门大开，凛冽的寒风毫无遮拦地刮入大殿，如刀子般割在人脸上。
大殿正中，横陈着一排尸体，用白布蒙着。那是秦王朱谊漶及其亲眷——他们的尸体已经被清理过，但依然能看出生前遭受的惨烈。白布下隐约透出暗红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大殿之下，跪着一群官员。
陕西巡抚胡廷宴，陕西布政使司布政使崔景荣，还有按察使司按察使，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西安府知府，长安县县令佘令，以及其他下属各县的县令——这些平日里权倾一方、颐指气使的地方大员，此刻全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他们穿着官服，却已经被冷汗浸透。有的人双腿发抖，有的人额头冷汗涔涔，有的人脸色煞白如纸。
他们也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
先是被二十万乱军围城，整日提心吊胆； 然后城池竟然被攻破，正等着被乱军杀死； 没想到皇帝御驾亲征，千里驰援，把他们救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到了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秦王死了……
藩王死在他们的治下，这可是天大的罪过！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此刻，崇祯背对着众人，面向白布覆盖的秦王尸体，一言不发。
寒风呼啸，吹动他的龙袍猎猎作响。那背影挺拔如山，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跪在地上的官员们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听着风声和自己剧烈的心跳。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滴在地上，啪嗒啪嗒作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沉默，比任何责骂都更让人恐惧。
终于，崇祯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
秦王朱谊漶，乃是太祖皇帝次子秦王朱樉的后代。秦藩，乃是大明第一个分封的藩王，是天下藩王之首，地位崇高！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
秦王，是朕的血肉至亲！朱家的骨血！
今日，竟被乱民所害！
崇祯猛然转身，双目如电，扫视跪在地上的众人：
你们——就是这么为我大明治理一方的吗？！
就是这么保护大明江山、大明子民的吗？！
你们连藩王、皇室宗亲都保护不了，该当何罪？！
最后一句，几乎是怒吼出来的，声震屋瓦。
众臣吓得魂飞魄散，齐声叩首：臣等知罪！臣等知罪！
头颅重重砸在石板地上，咚咚作响。有人额头都磕出了血，也不敢停下。
崇祯冷笑一声：你们可知道，依大明律的失陷籓封之罪，你们每一个都是死罪？！
众臣只能继续叩首：臣等罪该万死！臣等罪该万死！
崇祯声音变得悲愤：朕亲率大军，奔驰千里，日夜兼程，呕心沥血！可还是没来得及救下朕的骨肉至亲！
他指着秦王的尸体，声音哽咽：你们让朕怎么跟地下的太祖交代？！
太祖若问朕，这件事该怪谁——
崇祯突然指向巡抚胡廷宴：是怪你？！
胡廷宴吓得瘫倒在地，整个人软成一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还是怪你？！
崇祯又指向布政使崔景荣，他的头紧紧磕在地上，一丝都不敢抬起。
难道……要怪朕吗？！
崇祯高声质问大殿中的所有官员。
这一问，如同惊雷炸响。
没有人敢回答。大殿内鸦雀无声，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
官员们个个感觉大难临头，有的人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该如何给家人留下遗言。
就在这压抑到极点的气氛中，一个声音怯生生地响起：
陛下，奴婢……奴婢斗胆说一事，请陛下恕罪。
众人抬眼一看，说话的正是王承恩。
崇祯冷冰冰地回答：你说。
王承恩战战兢兢地说：奴婢认为……秦王也有过错。
此言一出，大殿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承恩继续说：陛下曾下旨，让秦王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可秦王府中粮仓堆积如山，却不肯分给百姓一粒一米，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无数……
他声音越说越大：百姓怨声载道，这才最终导致民变啊！
崇祯故作惊讶，看向跪着的官员们：哦？秦王没有遵朕的旨意？可有此事？
官员们先是一愣，随即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是救命稻草啊！
如果秦王也有责任，是秦王自己逼民造反，那他们的责任不就轻了吗？
他们看向王承恩的眼神都充满了感激，恨不得给他磕头。
陛下！确有此事啊！百姓在城外都饿死了无数，这才痛恨秦王，愤而造反的啊。
陛下，秦王还装模作样，只拿出了一些腐烂的米粮发给百姓，装作自己家里粮仓空空如也，实际秦王府中粮食堆满了粮仓啊！
百姓对秦王颇有怨言啊！
秦王抗旨不遵，阳奉阴违，也是欺君之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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