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时,阿夜被一阵细碎的“簌簌”声吵醒。推开门,看见补偿林边缘的滩涂里,密密麻麻的潮信草正往同一个方向倾斜,草叶末端挂着的露珠坠成串,在晨光里像串流动的水晶。更奇的是,每片草叶都在轻轻颤动,发出极轻的“嗡嗡”声,凑近些听,竟像是无数细小的齿轮在转动。
“是‘传讯颤’。”李伯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捧着个半透明的海螺,螺口泛着珍珠母般的虹彩,“潮信草能听见十里外的潮声,这颤动的频率,是在说‘有陌生船来’。”他把海螺递过来,“你听听,这回声螺能把草叶的话‘翻译’清楚。”
阿夜把海螺贴在耳边,瞬间被股清凉的气流裹住,草叶的“嗡嗡”声在螺壳里转了几圈,竟变成了清晰的船笛声,还混着人说话的腔调——不是本地渔民的口音,带着股生涩的硬邦邦的味道。
“是外来的考察船。”李伯指着海平面,那里果然有个模糊的白点在雾里浮动,“每年这个时候总有人来,说是考察,实则想挖走珊瑚礁的样本。”他往潮信草里撒了把贝壳粉,草叶的颤动突然变快,“它们在说船速很快,船上有金属探测仪的声音。”
阿夜想起昨夜加固的珊瑚礁裂缝,心里一紧:“那我们去拦着?”
“急不得。”李伯从竹篓里掏出捆褐色的藤蔓,“这是‘缠船藤’,遇金属会收紧,但得等船靠近浅滩才能用。现在得先让潮信草‘带路’,看看他们想往哪片礁盘去。”他蹲下身,用手指在草叶间划了道弧线,草群立刻像收到指令般,朝着珊瑚礁的东北方向倾斜——那里正是应急珠最密集的区域。
船渐渐清晰起来,是艘挂着白色旗帜的快艇,船头站着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正举着望远镜往礁盘方向张望。阿夜注意到船尾拖着个金属网,边缘闪着寒光,显然是用来打捞珊瑚的工具。
“他们要动‘聚灵礁’!”阿夜攥紧了回声螺,螺里传来更急促的声响,像是珊瑚虫在集体收缩虫体,“那片礁盘住着最老的珊瑚群,爷爷说它们比村子的年纪还大!”
李伯突然吹了声口哨,声音古怪而悠长,像是模仿座头鲸的鸣叫。没过多久,几只海獭从红树林里钻出来,嘴里叼着拳头大的“震海贝”——这种贝壳晒干后敲击时,能在水下发出特殊的声波,干扰金属仪器的信号。李伯给海獭们指了指快艇的方向,它们立刻会意,翻身跃入水中,只留下圈涟漪。
潮信草的颤动突然变得杂乱,回声螺里传来金属网摩擦礁石的刺耳声。阿夜抬头,看见快艇已经停在聚灵礁边缘,穿白大褂的人正把网往水里放。她刚要冲过去,却被李伯拉住:“等等,看海獭的。”
话音未落,水下突然传来阵闷响,像有面大鼓被敲响。快艇猛地晃了晃,船头的人踉跄着扶住栏杆,举着的探测仪屏幕瞬间黑了屏。海獭们从水下探出头,对着阿夜咧开嘴,像是在邀功——它们把震海贝塞进了金属网的链条缝里。
“这只是警告。”李伯捡起块圆石,往礁盘方向扔去。石头落在离快艇不远的水里,溅起的水花里,突然浮起大片透明的水母,层层叠叠地围在船身周围,像给快艇罩了层水晶罩。“是‘护礁母’,最老的那只水母,每年都来聚灵礁产卵。谁要是伤了珊瑚,它们就会把船缠住,直到对方离开。”
穿白大褂的人显然慌了,手忙脚乱地收网,却发现网被水母的触须缠得死死的,越拉反而缠得越紧。其中一个人掏出小刀想割网,回声螺里突然传出尖锐的“嘶嘶”声,潮信草的叶片瞬间竖了起来,草尖泛出危险的红色——这是它们示警的信号。
“不能让他割!”阿夜突然想起爷爷留下的笔记,说震海贝的壳很脆,一旦被利器划破,会释放出让水母狂躁的气味。她抓起把缠船藤,踩着浅滩的礁石往快艇跑,李伯吹着口哨紧随其后,银带鱼群不知何时也游了过来,在她脚边形成道银色的护墙。
“住手!”阿夜跳上快艇的甲板,把缠船藤往金属网上一抛,藤蔓立刻像有生命般顺着网眼攀爬,瞬间将刀刃与网隔开。穿白大褂的人愣了愣,看见阿夜身后的李伯和海獭,又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的水母,脸色变得煞白:“我们……我们只是想取点样本研究……”
“研究?”李伯走上前,指了指聚灵礁边缘那片刚被网子刮掉的珊瑚,“你们看,这些珊瑚虫正在流血,它们的‘家’被你们戳了个洞。”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淡蓝色的液体,“这是‘珊瑚泪’,是去年台风天,这些珊瑚为了保护幼崽分泌的,能让受伤的地方快速愈合。你们要是真研究,不如想想怎么帮它们,而不是拆它们的家。”
回声螺里的声音渐渐平缓下来,潮信草重新舒展开叶片,草尖的红色褪去,变回温柔的碧色。穿白大褂的人看着玻璃瓶里的液体,又看了看缠船藤上开出的细碎白花——那是藤蔓遇到善意时才会有的反应,终于放下了小刀,低着头说:“我们……我们不知道这些珊瑚这么‘活’……”
清理完金属网的水母后,快艇慢慢驶离了聚灵礁。阿夜站在礁石上,看着潮信草重新指向西南方向,那里是暖流来的方向,意味着危险已经过去。李伯把回声螺递给她:“听听看,珊瑚在说什么。”
螺里传来轻柔的“沙沙”声,像谁在轻轻拍手。阿夜低头,看见聚灵礁的裂缝处,新的珊瑚虫正在慢慢蠕动,应急珠的光芒比昨日更亮了些,在水面拼出个小小的“谢”字。
“它们在谢你呢。”李伯笑着说,“你爷爷说过,万物有灵,你对它们好,它们都记着呢。”
阿夜把回声螺贴在耳边,任螺里的“沙沙”声混着潮信草的“嗡嗡”声淌进心里。她突然明白,这片海的守护,从不是单方面的付出,而是你护我一寸,我还你一尺,在潮起潮落里,把彼此的温度,刻进年轮般的浪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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