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第七静思室的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铅。并非仅仅源于身体的疲惫,更源于灵魂背负上的、刚刚窥见的远古真相的重量。凌霜走在最前,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她脸上的血污已被擦去,但眼底深处残留的震撼与惊悸,却非短时间能够平复。那场关于分离与牺牲的记忆回响,如同炽热的烙印,深深刻入了她的意识核心,每一次回想都带来一阵灵魂层面的战栗。守护者的凝视,玄圃的撕裂,无尽的黑暗…这些画面与情感碎片仍在她的脑海中翻腾,与过度使用能力带来的精神刺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持续的低鸣,干扰着她的专注。
机械右臂依旧死寂,仿佛在那场深度的“连接”中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性,此刻只剩下冰冷的金属重量拖拽着她的身躯。然而,在这死寂之下,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同了——一种更深沉的、难以名状的“接收”状态,仿佛天线并未关闭,只是调谐到了某个更隐秘、更底层的频率,默默汲取着环境中无处不在的信息尘埃,包括那些她尚未意识到其存在的东西。
阿信跟在后面,依靠支撑架行走,眉头紧锁,依旧沉浸在技术人员的逻辑世界里,试图整合刚刚获得的信息。“如果‘守护者’确如记忆所示,在最终时刻为分离断后而集体湮灭…那么现行的‘守望者’信号,其来源的或然率分布将变得极其复杂。可能性一:信号源为守护者遗留的自动化系统,仍在执行预设协议,但其有效性及当前状态无法评估;可能性二:有极少数守护者幸存,但其意图可能与远古时期产生偏差;可能性三:信号源被未知第三方劫持或模拟,目的未知,威胁等级高;可能性四…”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每一个可能性都让前路显得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墨非走在最后,他的沉默与其他两人不同。凌霜的沉默是负重,阿信的沉默是计算,而他的沉默,则是一种逐渐加剧的、无处遁形的恐惧。静思室门口感受到的那些“低语”并未因离开而消失,反而如同粘稠的蛛网,随着他们深入灵犀回廊的区域而越发清晰、密集。它们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噪音,开始逐渐形成某种…节奏。一种单调的、重复的、仿佛无数水滴从不同高度、不同材质上落下的声音预演,交织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无形的淅沥声。
这声音敲打着他敏感的神经,勾起一种深植于骨髓深处的、冰冷的恐慌。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手心开始冒汗,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空旷、死寂的通道,仿佛那无形的声音随时会凝聚成实质的恐怖。
“…这里的能量场越来越活跃了。”阿信注意到扫描仪上持续攀升的读数,打断了墨非逐渐蔓延的恐惧,“信息密度指数级增长…大家小心,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通道上方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由破碎水晶和扭曲金属构成的穹顶,开始凝结出点点乳白色的、如同水珠般的能量体。这些能量体迅速变大,然后——
滴答。
一滴“雨水”穿透了物理屏障的界限,滴落在墨非前方的金属地板上,没有发出清脆的声响,而是如同幻觉般悄然没入,只在接触点留下一圈微弱的光晕涟漪,以及一声直接响彻在意识深处的、冰冷的…滴答声。
滴答。滴答滴答…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第十滴…第一百滴…
转眼之间,一场无声的、唯美的、却致命的小范围“记忆雨”,在这条破碎的回廊中悄然降临。
无数乳白色的光点从天而降,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它们并非真正的液体,而是高度浓缩的灵知回响,是破碎记忆与残留情感在特定能量条件下的具象化表现。每一滴“雨”落下,都会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绽放出一圈微小的、包含着某个瞬间、某种情绪、某个残缺画面的光晕,然后消散,将其中蕴含的信息碎片如同病毒般释放到空气中。
这场雨,是玄圃破碎后,其庞大记忆库不断流失、熵增的凄美缩影。是无序中的短暂有序,是消亡过程中的哀婉诗歌。它无关善恶,只是存在,只是不断重复着失去的过程。每一滴雨,都是一个微缩的宇宙,诞生、绽放、湮灭,周而复始。它冲刷着这片废墟,试图洗去伤痕,却只是徒劳地添加更多层次的、纠缠不清的过去。在这里,记忆不再是力量,而是永恒的负担,是困住所有亡魂与访客的、温柔而致命的泥潭。物理法则在这片雨中变得暧昧,时间与空间的界限被无数重叠的瞬间所模糊。
阿信猛地停下脚步,震惊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奇景。“记忆具象化降水…难以置信的能量级…”他第一时间举起扫描仪,试图记录这罕见的现象,分析其频谱构成和信息编码模式。“样本采集…信息熵值爆表…结构极其不稳定…蕴含大量随机情感碎片…”他完全沉浸在技术性观察中,试图理解其机理。雨水滴落在他身上,带来一阵阵冰冷的触感,随即是一些杂乱无章的画面和声音碎片涌入脑海——一个陌生的微笑,一段无法理解的旋律,突如其来的悲伤…他晃了晃头,努力将这些干扰摒除在外,专注于数据。“…需要隔离干扰…这可能是研究灵知文明信息存储形式的绝佳机会…”他的反应是理性的、抽离的,将这场雨视为一个需要分析和理解的自然现象,甚至是一个宝贵的科研样本。过去对他而言,是可供拆解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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