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的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紧,月光透过飞檐的缝隙落在青砖上,像撒了把碎银。那小和尚约莫十三四岁,眉眼间带着超乎年龄的镇定,引路时脚步轻得像片落叶,连廊下的铜铃都没惊动半分。
“师父在里面打坐,吩咐过施主若来,直接进殿便可。”小和尚在门前停下,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转身时僧袍扫过墙角的青苔,没留下半点声响。
海兰察上前一步,正要推门,被乾隆按住。他凑近门缝往里看,殿内只点着盏油灯,昏黄的光在佛像鎏金的衣纹上流动。正中蒲团上坐着个老和尚,身披朱红袈裟,背对着门,手里转着串紫檀佛珠,佛珠碰撞的轻响在空殿里格外清晰。
“施主深夜到访,是为金山寺的钟声,还是长江的风浪?”老和尚的声音不高,却像撞在钟上,震得人耳鼓发麻。
乾隆推门而入,殿门轴发出声悠长的吱呀,惊起梁上几只蝙蝠,扑棱棱掠过油灯,投下乱晃的黑影。“大师既知我要来,何必故作玄虚?”他走到佛像前的供桌旁,桌上的青铜香炉里插着三炷香,烟柱笔直地往上飘,竟分毫不散。
老和尚缓缓转身,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左眼浑浊如蒙尘的玉,右眼却亮得惊人,像藏着团火。他打量着乾隆,忽然笑了,嘴角的皱纹堆成沟壑:“二十年前,老僧在五台山见过当今圣上的龙袍,却没见过穿便服的陛下。”
海兰察猛地按住腰间短刃,这和尚竟一眼识破了身份!乾隆却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目光落在老和尚胸前的袈裟上——那袈裟用金线绣着海水江崖纹,本该是御赐之物,寻常僧人怎敢穿戴?
“大师认得龙袍,想必也认得这东西。”乾隆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佩,上面刻着个“乾”字,是他私访时常带的信物。
老和尚的目光在玉佩上停了停,忽然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半晌才喘着气道:“陛下可知,这金山寺的香火,一半来自善男信女,一半……来自盐商的供奉?”他抬手往供桌后指了指,那里摆着尊玉佛,佛座上隐约能看见“王氏敬献”的刻字。
“看来‘大鱼’就是大师了。”乾隆的声音冷了几分,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王家余党在长江设卡,大师从中分了多少好处?”
老和尚却不答话,从蒲团旁摸出个账本,慢悠悠翻开:“陛下请看,这是近十年盐商给寺里的‘香油钱’,每年十二万两,一分不少。”他指着其中一页,“上个月王家送来的翡翠如意,现在还在藏经阁的保险柜里锁着。”
海兰察越听越心惊,这和尚竟堂而皇之地承认贪腐!他正想上前拿人,却见老和尚忽然将账本往供桌上一摔,右眼的火光陡然炽烈:“可陛下知不知道,这些钱里,有三成用来修了长江的堤坝?有四成给了下游的粥厂?剩下的,才够寺里三百个和尚吃穿!”
乾隆皱眉:“修堤坝、办粥厂,是官府的事,轮不到你这出家人用贪腐的银子来做!”
“官府?”老和尚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去年汛期,堤坝溃了三里,淹死了两百多百姓,官府的赈灾粮过了一个月才运到,还是发霉的陈米!”他猛地站起身,朱红袈裟在风中猎猎作响,“老僧当年在杭州灵隐寺出家,亲眼见着巡抚把赈灾款装进自己腰包,眼睁睁看着瘟疫夺走一条街的性命!若不是那些‘贪腐的银子’,去年冬天苏州城外的雪灾,至少要多冻死五十个人!”
乾隆的指尖在供桌上掐出深深的印子。他知道地方官贪腐,却没想过竟到了这步田地——百姓要靠和尚用赃款来救命。
“那无影阁的账册,是你让人送的?”他忽然问道。
老和尚重新坐下,转动佛珠的手慢了些:“无影阁的事,老僧不知道。但有人把账册送到寺里,说只有陛下能治这江南的贪腐。”他抬眼看向乾隆,浑浊的左眼里忽然也有了光,“陛下敢查织造局,敢斩盐商恶奴,可敢查得再深些?”
“深到哪一步?”
“深到……能看见宫里的人。”老和尚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佛前的香炉听见,“两淮盐商每年给京城送的‘冰炭敬’,可比给老僧的多得多。去年冬天,有位姓李的大人,单单收下的貂皮就够铺满三间屋子。”
“李侍尧?”乾隆的眉峰猛地跳了跳。李侍尧是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去年确实力主让盐商提高盐价,说是为了“充实国库”。
老和尚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将那本账本推过来:“这里面记着所有给京城送礼的名单,陛下若信得过老僧,就拿去看看。若信不过……”他指了指殿外的悬崖,“这金山寺建在江心的石山上,往下跳,半个时辰就到江底。”
海兰察正要去接账本,殿外忽然传来声惨叫!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夹杂着侍卫的怒喝。
“有刺客!”海兰察拔刀护在乾隆身前,油灯被风卷得剧烈摇晃,佛像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狰狞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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