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明心学堂的学生们踏着风雪来了。为首的女先生穿着件月白色的锦袄,领口绣着暗纹的梅花,是当年苏晚宁教她的 盘金绣,针脚在三十余年的磨砺下愈发细密。她捧着个朱漆食盒走进来,盒子分三层,每层都垫着油纸,第一层是新制的梅花香丸,第二层是腌制的腊梅酱,第三层是几瓶梅花酒,瓶身上贴着 明心酿 的标签,是用学堂后院的井水酿的。先生,这是我们新做的香丸, 女先生的声音带着雪后的清润,用的是头茬腊梅,加了麝香和龙涎香,窖藏了三年才开封,埋在梅树下吸足了寒气,最是清冽。
苏晚宁拿起一粒香丸,指尖抚过丸身的冰裂纹,忽然想起这女先生当年总因家贫而买不起香脂,常在梅树下捡拾落瓣揣在袖中,如今却能带领百名女子做出这样的珍品,还在信里说 学生把制香的法子教给了贫家女,如今她们靠这手艺能养活全家。香丸底座刻着个小小的 字,是谢承渊当年教她们做的记号,说 好物要刻上名字,才不会被错拿。
学生们围坐在暖阁的炭盆边,七嘴八舌地说着各地的冬事。有个梳双丫髻的姑娘说,她在岭南教渔民的女儿用梅花制曲,改良了酿酒的法子,酒精度数比原来提高三成;有个戴银钗的妇人说,她写的《女红香谱》被译成了五种文字,连扶桑的遣唐使都来抄写;还有个穿胡服的老妪说,她教的学生里出了个女制香师,调的 明心香 被选为祭天用香,皇帝亲赐 香飘万里 匾额。
谢承渊坐在苏晚宁身边,替她剥着刚煮好的栗子,壳上的绒毛沾在指尖,像落了层细雪。你看那个穿绿裙的, 他低声指给苏晚宁看,是当年礼部尚书的小女儿,当年她父亲说 女子弄香是轻浮事 ,把她的香具都砸了,如今她却成了掌管皇家祭祀香品的女官,连皇子们都要向她请教香道。 苏晚宁望去时,那女子正拿着一粒香丸讲解配料的比例,指尖划过丸身的弧度,眉眼间的自信,像极了当年在课堂上第一次调制成香时的模样。
暮色渐浓时,雪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棂发出簌簌的声响,像谁在轻轻弹拨琴弦。学生们告辞时,在梅树枝上挂了许多小红灯笼,每个灯笼里都点着根小蜡烛,灯光透过染红的绢面,将梅枝映得如同燃着的火焰。谢承渊扶着苏晚宁站在窗前,看着灯笼在风雪中轻轻摇晃,忽然想起那年在明心学堂的茅屋外,他们也是这样挂着灯笼守岁,那时的梅枝刚着花,如今却已香满庭院。
回到暖阁时,炭盆里添了新的银丝炭,火苗窜得老高,映得满室通红。谢承渊从樟木箱里翻出件半旧的貉裘,是当年他亲手为她缝制的,里子用的是学生们凑钱买的貉皮,针脚虽不如绣娘细密,却扎实得很。当年在塞北讲学遇着暴雪,你总说膝盖冷, 他将貉裘裹在她腿上,指尖抚过边缘磨出的毛边,如今有这暖炉,再加上护膝,定不会疼了。
苏晚宁靠在他肩头,听着窗外的风雪声和炭火的噼啪声,像听一首古老的歌谣。案上的腊汁肉还冒着热气,肉香混着馍的麦香在暖阁里漫开。阿渊, 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沙哑,你说我们这辈子,算不算把苦寒酿成了芬芳?
谢承渊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鬓边的白发与她的银丝缠在一起,像两株共生的老梅。何止酿成了芬芳,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眼角却有些湿润,是你让每朵寒梅,都长出了自己的风骨。 暖阁外的雪还在下,把整个庭院都裹进一片素白,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两人交握的影子,像一幅浸了冬雪的水墨画。
远处的明心学堂还亮着几盏灯,光透过雪幕传来,温柔得像一层薄纱。苏晚宁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人的体温,感受着炭火的温度,感受着满室的梅香,忽然觉得这便是最好的岁月 —— 有良人相伴,有回忆可温,有桃李满天下,更有这漫漫冬夜,能与他守着一炉炭火,从青丝到白发。雪花在庭院里层层堆积,将那些过往的岁月都铺得洁白无瑕,像一坛封存了半生的梅花酒,醇厚中带着清冽,在时光里慢慢沉淀出最绵长的滋味。
夜深时,谢承渊替她掖了掖被角,暖阁里的铜漏滴答作响,像在数着流逝的岁月。苏晚宁望着案上那盏油灯,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冬至,她和谢承渊在明心学堂的油灯下分装香丸,学生们的手工作品从粗糙到精致,像看着一棵棵幼苗长成大树。如今那些学生又成了先生,将制香的手艺传到更远的地方,而她和谢承渊,就像这庭院里的老梅,静静守着这片土地,看着一季又一季的花开,香飘万里。
案上的梅花酒还温着,酒香混着梅香在空气里浮动。苏晚宁伸出手,触到谢承渊温热的掌心,他的指腹布满老茧,是常年握笔、批阅奏折、劈柴生火留下的痕迹,却依旧能准确地找到她掌心的纹路,像找到了回家的路。阿渊, 她又轻轻唤了一声,这次带着浅浅的睡意,明天雪停了,我们去明心学堂看看吧,当年栽的那棵小腊梅,该也长成大树了。
谢承渊握着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的珍宝。 他低声应着,声音里带着岁月的醇厚,明天我们早点起,带着新制的香丸去,让它也沾沾这冷香。 窗外的风渐渐停了,只有雪花偶尔从屋檐滑落的声音,像谁在轻轻翻着书页,记录着这漫长而温暖的岁月,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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