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苗寨的晨市总在辰时初刻热闹起来。寨口的引魂灯刚被巫祝收起,蛊市的青石板路上便挤满了挑着竹筐的寨民 —— 卖草药的阿婆蹲在最外沿,竹筐里码着整齐的血藤叶、醒神草,叶片上还沾着后山的晨露,她用苗语吆喝着 “血藤叶治跌打,醒神草安神哟”;做蛊具的老工匠阿吉坐在摊位后,正用银刀雕琢一个黑檀木蛊盒,刀光起落间,盒身渐渐显露出 “护心蛊纹”,花纹里嵌着细如发丝的红铜,在晨光下泛着暖光;几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围着卖野果的摊位,手里攥着铜子,吵着要买点 “酸浆果”—— 那果子外皮橙红,咬开是酸甜的汁水,是苗疆孩童最爱的零嘴。
乾珘的客舍竹楼就临着蛊市,他躺在床上,听着楼下的吆喝声、铜子碰撞声,指尖轻轻按在自己的脸颊上 —— 昨夜他特意用冷水敷了半个时辰,此刻脸色透着恰到好处的苍白,唇色也用草灰轻轻染淡了几分,连呼吸都刻意放缓,带着一丝虚弱的滞涩。
“吱呀” 一声,竹门被轻轻推开,随行的太医李大夫提着药箱走进来。李大夫是中原太医院的老手,擅长调理气血,此次跟着乾珘来苗疆,本是为了应对水土不服,却没想到刚到月苗寨三日,王爷就 “病” 了。他走到床边,放下药箱,先给乾珘搭脉,手指搭在乾珘的腕上,眉头渐渐皱起。
“王爷脉象虚浮,气血紊乱,似是受了瘴气侵袭,” 李大夫收回手,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只是这脉象虽弱,却无滞涩之感,倒不像是寻常瘴气入体。” 他又翻开乾珘的眼睑,见眼白泛着淡淡的青,“王爷近日是否多梦?夜里有无觉得身上痒痛?”
乾珘靠在床头,声音带着刻意的沙哑:“确是多梦,昨夜竟梦到身上爬满了小虫,痒得厉害,醒来后便觉得精神不济。李大夫,莫非是这苗疆的瘴气太过厉害?”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将藏在枕下的小瓷瓶往深处塞了塞 —— 瓶里装着草灰水,是他用来染淡唇色的,若是被发现,这 “病” 就装不下去了。
李大夫沉吟片刻,从药箱里取出纸笔,写下药方:“王爷先服几副安神理气的药,我用当归、茯苓、白术配伍,再加入些本地的醒神草,能清瘴气、安心神。若是三日后仍不见好转,再另想办法。” 他将药方递给一旁的侍从,又叮嘱道,“药需温服,每日两次,饭后半个时辰服用最佳。”
侍从接过药方,躬身应下,便转身去煎药了。李大夫又叮嘱了几句 “莫要贪凉”“少吹风”,才提着药箱离开。待李大夫走后,乾珘立刻坐起身,走到窗边,确认楼下无人注意,才将枕下的小瓷瓶取出来,打开瓶塞,将里面的草灰水倒进窗外的花丛里 —— 那花丛种着几株紫星兰,是赵铁鹰前日送来的种子种的,此刻刚冒出嫩芽,草灰水顺着花根渗进土里,倒也不会伤了幼苗。
没过多久,侍从端着药碗走进来。药汤呈深褐色,散发着当归的药香,还混着醒神草的清苦。乾珘接过药碗,装作喝药的样子,将药汤凑到唇边,待侍从转身去收拾药碗时,迅速将药汤倒进了床底的陶罐里 —— 那陶罐是他特意准备的,里面铺着干草,用来吸收药汤,每日夜里再悄悄倒掉,神不知鬼不觉。
“王爷,赵统领在外求见。” 侍从收拾完药碗,轻声禀报。
乾珘心中一动,示意侍从让赵铁鹰进来。赵铁鹰穿着一身墨色劲装,腰间悬着佩刀,见乾珘坐在床边,立刻躬身行礼:“王爷,属下来汇报消息。”
乾珘示意他坐下,又让侍从守在门外,才低声问道:“消息都放出去了?寨里反应如何?”
“回王爷,按您的吩咐,属下找了药农阿木和布摊阿苗,‘不经意’提了您的症状,” 赵铁鹰压低声音,“阿木说您这像是‘缠丝蛊’的初期症状 —— 缠丝蛊是慢性蛊,初期就是精神不济、多梦,后期才会血脉凝滞。阿苗已经把这话传给了周围的寨民,现在蛊市上都在议论,说您是被后山的瘴气引来了蛊虫。”
乾珘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缠丝蛊?这个说法倒是贴切。石龙那边有动静吗?”
“属下看到石龙的手下在蛊市上煽风,说您是因为靠近圣女竹楼,才冲撞了祖灵,引来了蛊虫,” 赵铁鹰语气带着担忧,“王爷,这样会不会太冒险?若是圣女当真不管,您这‘病’可就装不下去了,反而会让石龙抓住把柄。”
乾珘拿起枕边的羊脂玉佩,指尖摩挲着玉上的 “蓝” 字:“本王就是要赌她会管。纳兰云岫是月苗寨的圣女,寨中客人在她的地盘上‘中蛊’,她若是不管,不仅会失了寨民的信任,还会让石龙抓住‘圣女无能’的把柄。她纵是冷漠,也不会放任这种事发生。”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而且,本王怀疑,她早就知道石龙的野心,只是没有证据。本王这‘病’,或许能成为她出手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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