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室操戈(上)
镇江城西,一片被战火摧残过半的棚户区深处,一间低矮、墙壁渗着水渍的破败瓦房内。空气浑浊,弥漫着劣质烟草和霉变的混合气味。唯一的窗户用破草席堵着,只漏进几缕惨淡的光线,映出屋内几张凝重而疲惫的脸。
李文英靠坐在冰冷的土炕沿上,身上那件灰布军装沾满了干涸的泥点和暗红色的血渍,左臂用撕碎的布条粗糙地包扎着,隐隐有血迹渗出。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因缺水而干裂起皮,但那双眼睛,却像两口即将喷发的火山,燃烧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痛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捻着一根早已熄灭的烟卷,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石根生蹲在门边,像一头受伤后仍保持警惕的幼兽。他换了一身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宽大不合身的破旧短褂,脸上涂抹的锅灰被汗水和雨水冲得一道一道,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他双手紧握着一根磨尖了的铁钎,竖着耳朵,捕捉着屋外任何一丝可疑的声响。年轻的脸上刻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坚毅,但微微颤抖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赵大山和几位战友牺牲的惨状,如同噩梦般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角落里,还蜷缩着另外两名游击队员,都是那夜从枪林弹雨中侥幸生还的,身上带着不同程度的伤,眼神空洞而麻木。
“支队长……” 一个游击队员哑着嗓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阿炳那个狗杂种……肯定把咱们知道的点都卖了……这里……也不安全了……”
李文英没有抬头,只是捻着烟卷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发出“嘎巴”一声轻响。他何尝不知道?叛徒的出卖,让整个镇江的地下网络几乎瘫痪。每一个曾经安全的联络点,都可能变成死亡的陷阱。他现在就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受伤猛虎,四面八方都是看不见的猎枪。
“秦队长她们……不知道过江了没有……”石根生忽然低声说,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那夜分别时何彩珠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像烙印一样刻在他心里。
李文英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扫过石根生,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苦涩的弧度:“过江……就有活路吗?军统……哼……” 他没有说下去,但语气中的不信任和某种更深沉的忧虑,表露无遗。他担心的不仅是日本人的追杀,还有来自“盟友”的刀。阿炳的叛变,像一根毒刺,彻底挑破了那层脆弱的合作面具。
就在这时!
“砰!砰砰砰!”
屋外突然传来了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粗暴的砸门声和厉声的呵斥!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军统苏南行动队的!奉命清除共党分子李文英!识相的立刻缴械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军统!清除共党分子!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石根生和两名队员“嚯”地站起,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愤怒!军统?!他们不是盟友吗?!怎么会……
李文英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迅速笼罩了他全身。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狠毒!什么清除共党分子?分明是杀人灭口!是为了独吞摧毁“零号实验室”的功劳?还是为了掩盖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阿炳的叛变,是否也与军统有关?!
无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但他毕竟是历经生死考验的指挥员,极度的震惊和愤怒之后,是异乎寻常的冷静。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因伤痛而有些迟缓,但脊梁却挺得笔直。他看了一眼身边这三个伤痕累累、眼中充满恐慌和不解的年轻战士,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怆。
“支队长!怎么办?!”一名队员声音发颤,握枪的手抖得厉害。
“妈的!跟狗日的拼了!”另一名队员眼睛赤红,就要冲出去。
“别动!”李文英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迅速扫视屋内,除了这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只有一个通往后面窄巷的、被破柜子半堵着的后窗。
“根生!”李文英的目光死死盯住石根生,语速极快,却异常清晰,“你听着!从后窗走!趁他们注意力在前门,立刻走!去找……去找‘老篾匠’!如果……如果他还在的话!” ‘老篾匠’是游击队最后一个、连阿炳都不知道的绝密联络人。
“不!支队长!我不走!要死一起死!”石根生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死死攥着铁钎,挡在李文英身前。他已经失去了太多战友,不能再失去如同父兄般的支队长!
“糊涂!”李文英猛地一把抓住石根生的衣领,几乎是将他提到后窗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压低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他们的目标是我!你留下就是送死!记住!活下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组织!告诉……秦书婉!问问她……这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刻骨的悲愤和一丝残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最后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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