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晨雾未散。断章阁外那株百年老槐裹在乳白的雾霭里,枝桠间的乌鸦突然扑棱着翅膀惊飞,翅尖扫落的露珠在雾中划出银线,枯枝簌簌落了满地,树皮皲裂如龟甲的老干上,还凝着昨夜未褪的霜痕。
二十个玄甲枢卫如铁铸的桩子,将这栋年久失修的阁楼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甲胄上的玄色漆皮已有些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底漆,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为首的典狱长老踏碎满地槐叶,鞋底碾过带着晨露的枯叶,发出细碎的“咔嚓”声。他腰间的镇气枢嗡鸣如雷,青铜云雷纹里流转着幽青灵气,似有活物在青铜中游走,将那枚巴掌大的灵枢催得发亮。
“撞门。”长老抬袖一摆,广袖中露出半截玄色缠臂,声音像淬了冰的铁。两名枢卫应声上前,扛起碗口粗的槐木撞向斑驳木门。木门本就腐朽,门框上的红漆早褪成灰白,被这一撞“砰”地裂开,木屑飞溅如碎雪,露出阁内积灰的案几、半卷残书,还有墙角那道半掩的暗门——门楣上的铜锁已被撬断,门缝里渗出一缕若有若无的腥气。
“搜!”长老冷笑,镇气枢从腰间浮起,悬在他掌心,一缕青雾缭绕其上,“若真有邪物,今日便叫他原形毕露。”
枢卫们举着火把鱼贯而入,松脂火把在密室里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映出墙根处一方石匣。匣盖半开,带血的裂脉刀斜插在干草上——那刀身布满蛛网般的细痕,刀背嵌着七颗暗红玛瑙,此刻正渗出极淡的血珠,刀刃凝着暗红血痂,像凝固的老血,却又带着几分湿润的黏腻。旁边躺着那枚血色骨片,表面浮着暗纹,像被血浸透的兽骨,古篆“玄牝”二字的笔画里有幽光流转,似有活物在皮下蠕动。
“长老!”一名枢卫捡起裂脉刀,刀尖还沾着未干的血,他凑到鼻端嗅了嗅,喉结滚动,“这血...腥热得紧,像刚从活人血管里流出来的!”
典狱长老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接过裂脉刀,指尖刚触到刀柄,掌心的镇气枢突然剧烈震颤,青铜表面的云雷纹“嗤”地暗了下去,缭绕的青雾散作青烟——这是灵枢被异物干扰的征兆。“好个邪术!”他将刀狠狠掷在地上,玄色法袍无风自动,衣摆翻卷如玄铁,“烛九溟,你可知私炼邪术,该当何罪?”
话音未落,密室角落传来衣料摩擦声。烛九溟从阴影里走出,他的青布短打前襟染着暗血,额发黏着血渍贴在额角,眼底淡金纹路若隐若现,像两簇将熄未熄的金焰。他望着满地狼藉的密室——石匣翻倒,干草撒了一地,裂脉刀被枢卫的皮靴踩得刀身凹陷,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这是我的修行,不是邪术。”
“修行?”长老怒极反笑,眼角的皱纹因冷笑而堆叠,“无灵根的杂役也配谈修行?你当这是杂役房里扫落叶?”他屈指一弹,镇气枢再次浮起,青雾在掌心凝成锁链,链节上刻着镇压邪祟的符文,“待我废了你的修为,再送你去刑堂受审——”
锁链如灵蛇般缠向烛九溟胸口。他望着逼近的青雾锁链,喉间泛起苦涩——这是他在宗门当杂役三年来最熟悉的滋味,被灵枢修士轻视的滋味。可这一次,他没有退。
锁链触及胸口的瞬间,他颈间的骨片突然迸发红光。那光如活物般顺着锁链游向镇气枢,青铜枢体表面“咔”地裂开细纹,青雾“轰”地炸成齑粉。典狱长老闷哼一声,手腕青筋暴起如蚯蚓——灵枢反噬的剧痛顺着经脉窜入丹田,他只觉丹田处像被重锤猛击,本命灵枢碎裂的反噬如潮水般涌来,喉头一甜,黑血混着碎丹渣喷在地上,玄色法袍前襟顿时染了大片污痕。
“这...这不可能!”他踉跄后退,撞翻了石匣,干草和骨片撒了满地,“镇气枢是结丹境修士的本命灵枢,怎会...怎会被区区杂役震碎?”
烛九溟低头看向胸口,骨片的红光正顺着他的血脉游走,所过之处,八脉发烫如焚,连指尖都在发烫。他突然想起无垢残魂说过的话:“玄牝禁体,万灵归一大阵的克星。”原来这被宗门视为诅咒的体质,不是累赘,是灵枢的克星!
“你...你的体质...”长老捂着心口,黑血还在从指缝渗出,他望着烛九溟眼底翻涌的淡金纹路,声音发颤,“在破坏灵枢!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我是人。”烛九溟攥紧骨片,骨片的热度透过掌心直窜心口,淡金纹路在眼底翻涌如金潮,“被灵枢看不起的人。”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石板上的足音如急雨。大长老的幽蓝法袍已映在门框上,法袍袖口绣着九只玄色煞鸟,每走一步,煞鸟的眼睛便泛出幽光。典狱长老如见救星,踉跄着扑过去,手指几乎戳到烛九溟面门:“大长老!这杂役炼邪术,他的体质在震碎灵枢——”
“够了。”大长老抬手止住他的话,幽蓝瞳孔里闪过一丝忌惮,像深潭里掠过的阴影,“玄牝禁体...三千年了,终于又见着了。”
烛九溟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骨片在掌心发烫,几乎要灼出烙印。他望着大长老腰间晃动的九煞枢锁链——那锁链由九根黑铁链绞成,链身上刻满密密麻麻的咒文,此刻正随着大长老的动作发出细碎的金铁相击声。他突然想起血枫谷里的那夜:他被追杀至悬崖,护腕枢的主人得意地捏着灵枢要废他修为,结果那枚三品护腕枢在他掌心碎成齑粉;又想起方才镇气枢碎裂时长老的惊恐——原来这被世人唾弃的体质,才是打破灵枢桎梏的钥匙。
“想废我修为?”他望着大长老,声音里没了往日的怯懦,像寒潭破冰,“先问问这骨片答不答应。”
密室里,骨片的红光愈发炽烈,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烛九溟的影子贴在石壁上,淡金纹路在眼底翻涌,像两团跳动的金焰。大长老的幽蓝法袍在红光里泛着暗紫,九煞枢锁链上的咒文忽明忽暗,似在与骨片的红光较劲。
远处传来枢卫的喊杀声,“抓住那杂役!”“莫让邪物逃了!”的呼喝声已近在咫尺。断章阁的残梁上,晨雾被红光染成血色,碎木屑在风里打着旋儿,落进石匣翻倒的干草堆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随着大长老的到来,在这残梁碎瓦间,悄然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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