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锦旗与阴影
霜降那天,青溪镇难得放晴。连日的阴雨把天空洗得透亮,阳光透过薄云洒下来,在刚收割完的田埂上镀了层金边。林辰正指挥着村民把第二批成熟的番茄和黄瓜装上货车,车厢里堆得满满当当,红绿相间的色彩看着就让人欢喜。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喧闹声,抬头一看,只见周福贵带着二十多个村民,举着面鲜红的锦旗,正往镇政府的方向走。
锦旗是红底金字,边角用金线绣着简单的花纹,上面“为民办事,心系百姓”八个字绣得不算规整,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庄稼人特有的实在劲儿。周福贵走在最前面,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还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冬枣。
“林镇长,我们给您送锦旗来了!”周福贵的嗓门洪亮得像敲锣,引得路过的人都停下来看。村民们脸上带着淳朴的笑,手里或多或少都提着东西:刘桂英端着一坛子腌萝卜,说是“自家腌的,下饭”;村支书周德才扛着半袋新米,说是“合作社稻田里收的,让您尝尝鲜”;几个年轻媳妇拎着布袋子,里面装着缝好的鞋垫,针脚密密麻麻。大家簇拥着,把镇政府门口的小广场堵得满满当当。
林辰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在衣服上擦了擦沾着泥土的手,快步迎上去:“大爷,您这是干啥?快把东西收起来,都是自家人,太客气了。”
“不客气!”周福贵把锦旗往他手里塞,老人的手因为常年劳作而布满老茧,却很有力,“要不是您,我们的地早就被推土机碾了,老婆子的药钱、孙子的学费都没着落,哪能像现在这样,靠种菜赚着钱?这锦旗,您受得起!”
正说着,张涛从镇政府的大门里走出来。他大概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穿着件挺括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见这阵仗,他的脸色明显有些不自然,嘴角的肌肉僵了僵,但还是挤出笑容,走上前来说:“乡亲们这是干啥?林镇长为大家办事是应该的嘛,都是分内工作。来,快进屋坐,我让食堂杀只鸡,炖锅汤,咱们热闹热闹。”
村民们却没人动,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林辰,像是在等他发话。周福贵清了清嗓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声音比刚才更响了:“张镇长,我们今天来,不光是送锦旗,也是想让镇上的人都知道,林镇长是个好官!心里装着咱老百姓,不像有些人,就知道拍上级马屁,眼里根本没咱庄稼人的死活!”
这话像记响亮的巴掌,狠狠打在张涛脸上。他的脸“腾”地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却发作不得,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手不知道往哪儿放。林辰赶紧打圆场,拉了拉周福贵的胳膊:“大爷,您这话说得不对。张镇长也很支持合作社的工作,上次申请扶贫款,还是他帮忙协调的。大家误会了。”他又转向众人,“走,咱们先把锦旗挂起来,挂在合作社的办公室里,让它给咱们添添喜气。挂完了,我带大家去大棚看看,商量商量下一季该种啥菜,争取多赚点。”
他半拉半劝地带着周福贵往合作社的方向走,村民们跟着起哄,嘻嘻哈哈地簇拥着林辰,把张涛晾在了原地。林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张涛还站在镇政府门口,背着手,脸色阴沉得可怕,像块酝酿着暴雨的乌云,眼神里的寒意看得人心里发紧。
锦旗最终挂在了合作社的办公室里,就在林辰那张掉了漆的办公桌正上方。红底金字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醒目。每当有外村人来参观,村民们都会指着锦旗,七嘴八舌地讲林辰怎么挡推土机、怎么帮大家签订单、怎么自掏腰包买种子的故事。林辰听着,心里既温暖又不安——他知道,树大招风,在这小小的青溪镇,这面锦旗太扎眼了,既是荣誉,也可能成为别人攻击他的靶子。
果然,没过几天,就有流言像野草一样在镇里蔓延开来。先是有人说,林辰利用合作社谋私利,和那家加工厂勾结,故意压低收购价,中间赚差价;接着又有人添油加醋,说他当初拦赵书记的车举报化工厂,根本不是为了保护土地,是因为化工厂占了他合作社想扩张的地盘,想打击竞争对手;更难听的是,有人说他和市电视台那个女记者关系不正常,靠“裙带关系”才搞垮了鑫源化工厂,说不定收了人家好处。
这些流言像病毒一样,顺着田埂、沿着村道,悄悄钻进家家户户的耳朵里。连合作社的一些村民都开始动摇,私下里聚在一起嘀咕。周福贵的儿子周亮找到林辰时,搓着手,脸涨得通红,犹豫了半天才说:“镇长,外面都在传……说您……要不,咱们还是别搞这么大了?安安分分种点地,能赚点是点,别惹麻烦了。”
林辰没生气,只是把合作社的三本账都抱了出来,放在晒谷场的石桌上,让三个村民代表当众核对。从种子采购的发票、化肥农药的支出,到加工厂打来的每一笔回款,再到分给村民的收益明细,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几分几毛的零头都标得明明白白。甚至连他自己垫付的八万块钱,都在备注里写着“暂借,待合作社盈利后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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