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赛儿看着眼前这位兴致盎然、身份尊贵却行事跳脱的郡主,一时间哭笑不得,心情复杂。拒绝?怕得罪沐家,后患无穷。同意?这简直太荒唐了!让平西侯的千金郡主在自己这“山匪窝”里“入伙”?传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但看沐芳菲那跃跃欲试、双眼放光的样子,似乎不像是开玩笑,而是真的对这里的生活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当金丝雀飞出了雕笼,落入山野,她看到的不是危险,而是前所未见的广阔天地,以及一个能与她分享这片天地的、有趣的灵魂。
最终,在沐芳菲的软磨硬泡、信誓旦旦的“保证不泄露此地秘密、只是暂住体验生活”的承诺,以及唐赛儿内心深处对沐家势力的忌惮和一丝不愿与这活泼少女交恶的微妙好感共同作用下,唐赛儿半推半就地……默许了。
沐芳菲立刻兴高采烈地行使起“二当家”(自封的)的权力,命令护卫队长带着大队人马,押送着原本要送给姑姑家的礼物,先行前往泸州府城,向她姑姑和姑父报信,就说自己“在山中偶遇父亲故交之后,受邀小住几日,体验山野之趣,一切安好,无需挂念”。
护卫队长一脸苦瓜相,满心无奈,但在沐芳菲的坚持和唐赛儿承诺保证其安全的注视下,只得依令行事,带着满腹的忧虑和荒唐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真武山。到了泸州府,知府林遒节听闻侄女这番“奇遇”,也是大吃一惊。但细问之下,得知沐芳菲所在的是真武山,那个近来的“名声”似乎已不算太坏、甚至隐隐被周边百姓接受(因其只劫劣绅恶商、时有接济贫苦之举)的、由唐赛儿掌控的“新无为教”地盘,而且侄女身边也留了两名贴身丫鬟和几名心腹护卫,加上深知沐芳菲被宠坏的性子,知道强行管束反而可能激起她的逆反心理,弄巧成拙,只好苦笑摇头,一面派人以加急速度回云南向沐晟禀报(自然是经过修饰、尽量淡化危险的版本),一面加派了得力人手,换上便装,在真武山外围暗中护卫监视,既保她安全,也防止这位小郡主闹出太大的、无法收场的乱子。
于是,真武山上,无为教总坛的废墟之间,出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年仅九岁、古灵精怪、身世复杂的前教主外孙女、现任实际掌控者唐赛儿,身边多了一个同样年纪、精力旺盛、对“山大王”生活充满好奇与满腔热情的“二当家”——平西侯郡主沐芳菲。
沐芳菲彻底放飞了自我,换上了唐赛儿找来的、利于行动的粗布短打,兴致勃勃地跟着唐赛儿“巡视”地盘,看她如何利用地形布置那些看似随意、却能困住大队人马的奇妙阵法,如何凭借敏锐的直觉和手下教众的打探,辨别哪些是可劫掠的目标,又如何将劫来的财物,大部分公平地分发给山中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贫苦山民。她只觉得这一切都新鲜极了,快活极了,比侯府里那些没完没了的繁文缛节、琴棋书画有趣一万倍!“这才叫生活!以前那十几年,简直是白活了!” 她忍不住对唐赛儿感叹。
她甚至学着唐赛儿的样子,试图指挥那些年纪比她大得多的教众,虽然常常因为不了解情况而闹出些小笑话,但那份毫不做作的热情、尊贵的身份以及唐赛儿明显的纵容,倒也让她很快与众人打成一片。山民和教众们对这个突然出现、活泼得像山雀儿一样的“小郡主”也颇有好感,觉得她没架子,为人也大方(沐芳菲把自己的不少随身饰品都赏了出去)。
两个少女,一个沉静灵慧,背负着复杂的过去与未知的宿命,在废墟中努力维持着一方小天地的秩序与生存;一个热情奔放,渴望着挣脱金丝笼束缚的自由,在山野间找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与归属感。在这真武山的断壁残垣之上,迥异的身份与背景,竟意外地找到了一种奇特的和谐与互补,友谊在春日的山风中悄然滋长。
沐芳菲乐在其中,几乎完全忘记了当初为何要执意东行。那个名叫周廷玉的、存在于父亲感慨和话语中的“宿敌”形象,此刻在她丰富多彩、充满刺激的“山大王”生涯里,暂时变得模糊而遥远,无足轻重起来。
而远在数百里之外,毕节卫小龙塘清阳书院某间学舍里,正对着《四书大全》中一段艰深义理愁眉苦脸、努力揣摩圣贤微言大义的周廷玉,对此间山中发生的奇妙际遇一无所知。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抬头望望窗外被夕阳染红的远山,心中感叹:“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唉,这科举之路,当真是‘案首’之后,更有‘案首’之难,比管理那些商铺账目,算计那些稻米白糖,可是要枯燥艰难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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