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历史的洪流从不因个人意志停歇,它裹挟着尘埃与星光,在庙堂算筹与市井炊烟间奔涌。有人在高处执子,有人在低处求生,而命运的经纬,早已在每一个看似寻常的抉择中悄然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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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武英殿。
永乐八年的暑气仿佛凝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琉璃瓦上,连穿梭往来的内侍们都屏着息,脚步放得又轻又快,生怕惊扰了御座上天威难测的帝王。
朱棣捏着那份来自安南的八百里加急奏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看得极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咀嚼。沐晟的文笔一如既往的谨慎周详,将胡氏父子自焚、升龙城克复的过程描绘得惊心动魄,尤其是那场“恰到好处”的大火,以及火场中“偶然”发现的,指向建文可能已浮槎远遁海外的残破信物。
“呵。”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从御座上传下,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侍立在旁的太子朱高炽下意识地缩了缩本就圆润的肩膀,汉王朱高煦则眼神闪烁,偷偷窥探着父亲的脸色。赵王朱高燧垂着眼睑,面上无波无澜,不知在想些什么。
“沐晟倒是……有心了。”朱棣终于放下奏报,声音听不出喜怒,“胡氏授首,升龙光复,此乃将士用命,三军之功。至于……其他的,”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几个儿子,“大海茫茫,寻一叶不知所踪的孤舟,无异于痴人说梦。此事,暂且搁置吧。”
“搁置”二字,重若千钧。 这意味着,至少在明面上,朱棣接受了沐晟(或者说,是周必贤希望他接受的)那个“建文已出海”的说法。压在无数知情者心头的一块巨石,似乎暂时被移开了几分。但朱棣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疑虑与不甘,却如冰层下的暗流,并未真正消散。他从来不是轻易被表象蒙蔽的人,只是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权衡。
“父皇,”朱高炽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安南初定,需大将坐镇,抚辑流亡,恢复民生。周必贤此番居功至伟,是否……”
“功自然要赏!”朱棣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传朕旨意,晋禄国公周必贤为镇南大将军,总督安南军务一切事宜,赐金帛若干。另,晓谕兵部,南征将士,论功行赏,不得有误!”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然,安南新附,民心未稳,不可不慎。着令张辅所部暂留协防,沐晟即日班师回滇,整饬边备,以防不测。”
这道命令,看似褒奖,实则暗藏机锋。擢升周必贤,是酬功,亦是将其暂时按在安南,远离西南根本之地。让张辅留驻,是监视,也是制衡。调沐晟回云南,则是防止沐周两家在西南走得太近。帝王的平衡术,如同走钢丝,赏与罚,信与疑,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儿臣遵旨。”朱高炽躬身领命。
朱高煦却有些不以为然,嘟囔道:“周必贤此番风头出尽,怕是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嗯?”朱棣目光一凛,扫向次子,“你有何高见?”
朱高煦被父亲眼神中的寒意慑住,连忙低头:“儿臣不敢!只是觉得,朝廷对其恩宠是否过渥……”
“过渥?”朱棣冷哼一声,“你能在安南那瘴疠之地,以雷霆之势扫平胡氏,还能顺手把……把那桩麻烦事处理得如此‘干净’?”他语带讥讽,“若你有这般本事,朕又何须倚重外人!”
朱高煦面红耳赤,不敢再言。朱高燧则依旧沉默,仿佛置身事外。
朝后,朱棣独坐在武英殿内,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龙椅扶手。“周必贤……周家……” 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词。周家在西南的根基太深了,与土司联姻,手握重兵,如今又立下平定安南的大功,声望如日中天。那个据说早慧得近乎妖孽的嫡孙周廷玉……这一切,都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纪纲。”他沉声唤道。
如同影子般的锦衣卫指挥使应声出现在殿角。
“黔西北,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朱棣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纪纲躬身,将周廷玉八岁中卫试案首,以及在乌撒府试再次夺魁,归途于落鹰涧遇伏,周家暗卫与乌撒土司安璠之间那点不清不楚的纠葛,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
“哦?八岁的府试案首?还遇了伏?”朱棣眼中精光一闪,“看来,周家这只凤凰,是要一飞冲天啊。连毛都没长齐的雏鸟,都开始经历风雨了。”他语气莫名,“继续盯着。还有,真武山那边,也别忘了。”
“臣明白。”纪纲的身影悄然隐没。
朱棣望向殿外被烈日炙烤得有些扭曲的景物,心中盘算。北元残部蠢蠢欲动,迁都北平之事千头万绪,国库被接连的大征伐掏空了大半……“内忧外患,朕这个皇帝,当得也不轻松。” 他揉了揉眉心,暂时将周家的事压在心底。眼下,稳定北疆、充实国库才是重中之重。那个精于算计的户部尚书夏元吉,最近似乎被他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儿点拨了几句“开源”之道?或许,该找他来好好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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