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瓷勺碰在碗沿上,发出细碎的脆响,像冰裂纹在寂静中蔓延。
我盯着姥爷泛紫的指甲,那颜色像被泡烂的桑葚,在白瓷碗里格外刺目——指尖边缘微微发青,仿佛血液在末端凝滞了太久。
他又含糊地喊了声“晚照”,尾音像被揉皱的纸团,在空气里浮了浮便沉下去,余音还黏在喉间,带着痰液滚动的微颤。
“我今晚陪爸睡吧。”我把滑到指尖的筷子往上挪了挪,声音压得比汤碗里的涟漪还轻,“他今天总喊我。”话出口时,舌尖有点干,像是咬住了什么不该说的秘密。
桌布上的粥渍慢慢晕开,许明远的碗磕在木桌上,震得茶盏跳了跳,杯底一圈水痕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他抬头时睫毛颤了颤,眼尾的细纹里凝着光,像有颗泪珠卡在皱纹深处未曾落下:“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不睡,我就不能碰他?”
我装出被说破的慌乱,手指绞着衣角,布料粗糙的纤维蹭过指腹,留下细微的刺痒:“明远老师说什么呢……我就是想做个好女儿。”尾音故意带了点发颤的哭腔,像被戳穿心事的小女儿,连呼吸都带上湿漉漉的鼻音。
他盯着我看了五秒,喉结动了动,忽然笑了——那笑像冰面裂开条缝,底下的暗涌翻上来,冷风从裂缝里钻出:“该守孝的人,确实该陪在床前。”
姥姥把老花镜往鼻梁上推了推,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玻璃反着灯影,像藏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她伸手摸我的手背,掌心的茧子蹭得我发痒,那触感如同枯树皮擦过皮肤,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热:“晚照陪,我放心。”
我帮姥爷擦净下巴的粥渍时,毛巾吸饱了温水,触感绵软,可指尖仍能感受到他皮肤松弛的褶皱。
就在这时,许明远的影子在身后拉得老长,斜切进墙角,像一道未愈合的刀口。
他转身去厨房时,左脚尖轻轻踢到了桌腿——和阁楼那声“咚”的闷响,力度分毫不差,木地板随之轻震,连窗框上的灰尘都簌簌抖落。
夜里十一点,我在姥爷的房间把枕头摆成和自己床上一样的角度。
右上角对着窗棂第三根木榫,用指甲在布面划了三道细痕,像被猫抓过的浅印,指腹摩挲过去,还能感受到布面纤维微微翘起的毛刺。
床垫凹陷处还留着姥爷的体温,我躺下时,他的呼噜声裹着药味漫过来,像团黏糊糊的雾,混着陈年樟脑与中药包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装睡的诀窍是让呼吸比平时慢半拍。
我数着墙角挂钟的滴答声,金属齿轮咬合的节奏清晰可辨,每一声都敲在耳膜上;心跳平稳得像被按了暂停键——我知道他会来。
昨夜他腕间的血滴排列成诡异的图腾,今天衬衫袖口又洇出淡红,那道疤在皮肤下爬动,像条急着蜕皮的蛇,每一次脉搏跳动都让它微微起伏。
他需要确认“秩序”还在,就像瘾君子需要针管,指尖抽搐着渴望触碰某种不可言说的仪式。
凌晨一点十七分,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像是锈蚀的关节被强行掰动。
我闭着眼,能感觉到那道影子贴过来时带起的风,混着淡淡消毒水味——和他书房里的味道一样,冰冷、洁净,却又藏着腐朽的底调。
他的手指悬在我额头三厘米处,热度隔着空气烫得我眼皮发紧,汗毛根根竖立,仿佛静电将至。
我数到第七下呼吸,突然翻身面向他,睁眼时故意让眼尾沾着点睡意的湿润,视线模糊如蒙纱:“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不睡,就不会变成你的模型?”
他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在椅背上,木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像指甲刮过黑板。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见他额角的汗,一颗颗滚落,像碎钻砸在沉默的地上。
我坐起身,把声音放得像梦话,舌尖轻抵上颚,吐字含糊而飘忽:“你知道吗?我昨晚梦见我爸说,他枕头上的第四道褶子,是你用指甲刮出来的。”
这不是真的。
但他喉结滚动的频率突然乱了,像卡带的老唱片,咯噔、咯噔,节奏崩塌。
我看见他右手无意识地抠着左手腕——那里的衬衫袖口,又洇出了淡红,布料吸血后颜色更深,像一朵缓慢绽放的玫瑰。
“晚照——”他刚开口,门“咔嗒”一声被推开。
姥姥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棕色药瓶,瓶身磨得发亮,是我今早趁他不注意塞给她的。
塑料外壳已被汗水浸润,反着幽微的光。
“明远,”姥姥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两度,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狠劲,“这降压药是不是你换的?我昨天翻老柜子找膏药,在你书房抽屉里瞧见半瓶。”——她顿了顿,呼吸粗重,像是终于把一块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狠狠掷出。
许明远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盯着药瓶看了三秒,忽然笑了,那笑比哭还难看:“我只是想让他安静。”
“谁?晚照?”姥姥的手开始抖,药瓶在指缝间晃出细碎的响,药丸撞击瓶壁,像倒计时的秒针。
他摇头,眼神突然软下来,像在说什么珍贵的东西:“是你丈夫。他总喊晚照的名字,吵得我没法好好布置展示位……”
“展示位”三个字像块冰,“啪”地砸进沸腾的水里,寒气瞬间蔓延四肢。
我盯着他发颤的嘴角,记下他转身时右脚先迈的习惯——和阁楼上那串让我失眠的脚步声,步幅完全吻合,连落地时重心前倾的角度都一致。
他摔门出去的动静震得窗纸簌簌落,细小的纸屑飘在空中,像一场微型雪暴。
我掀开枕头,月光下三道划痕不见了,左侧却多出道新的,歪歪扭扭像条蚯蚓,指尖抚过,布面明显被利器反复划破,边缘起毛。
我摸着那道痕笑了——他终于乱了。
姥姥的手还攥着药瓶,指节白得像骨瓷,青筋凸起如蛛网。
她转身时,我看见她摸向床头柜的手,在电话按键上悬了悬,最终按在“1”键上——那是“110”的第一个数字,塑料键轻微凹陷,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嘀”声。
凌晨一点四十三分,我赤着脚站在厨房冰箱前。
瓷砖的凉从脚底窜上来,像根冰针直扎后颈,脚心微微打滑,似踩在冻湖表面。
冰箱的嗡鸣声里,我听见后院的杏树叶子沙沙响,像有人在低声数数,风穿过叶隙,发出气声般的“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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