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亭内,空气仿佛被冻结。秦卫东手中那杆老式猎枪的冰冷金属光泽,在月光下刺得人眼睛发疼。张伟被枪口抵住太阳穴,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喘息,被封住的嘴里发出模糊的呜咽,每一次挣扎都让林薇的心揪紧一分。
“陈昊!”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愤怒,她不再看亭外那令人心悸的威胁,而是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男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精神影响?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陈昊避开了她灼热的目光,脸上血色尽失,那是一种信念崩塌和被迫妥协混合在一起的惨淡。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山间空气,仿佛这样才能支撑自己站稳。
“秦素云,”他转向亭外的秦婆,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种认输般的颓然,“放开那个男孩。玉佩……我给你。你想知道的,我也可以说。但若你伤他分毫,我拼着封印破碎、万物俱焚,也绝不会让你得逞。”
他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秦婆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了他几秒,似乎在判断这话里的真假分量。终于,她微微抬了抬手。
秦卫东如同接收到无声指令的猎犬,抵住张伟太阳穴的枪口稍稍偏离,但依旧牢牢控制着他,并未松绑。
“说。”秦婆言简意赅,手中的木杖顿地,如同催命的鼓点。
陈昊的手微微颤抖着,伸进冲锋衣内侧,缓缓掏出了一样东西。月光下,那是一只用黑色丝绳系着的玉佩。玉佩通体墨黑,不见丝毫杂色,表面光滑,却隐隐流动着一层幽暗的光泽,仿佛内里蕴含着深不见底的夜空。它出现的瞬间,林薇感到周围那种无形无质、却始终萦绕不散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些许。
这就是“镇魂玉”?
“它……是‘守镜人’的代代信物。”陈昊摩挲着冰冷的玉佩,眼神复杂,像是在看一件挚爱之物,又像是在看一道沉重的枷锁,“它的主要作用,并非秦婆所说的干扰能量场……而是‘镇魂’。“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坦然地对上林薇,那里面有痛苦,有愧疚,但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平静:“它能一定程度上镇压和安抚‘虚妄之眼’的躁动,也能保护佩戴者,免受镜子力量的侵蚀和精神控制。”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我承认……接近你之初,我确实动用过玉佩一丝微弱的力量,潜移默化地……加深了你对我的好感和信任。这是家族记载中,引导‘钥匙’降低戒心的方法之一。但我发誓,仅此而已!后来的每一次接触,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除了关于仪式最终目的的隐瞒,都出自我的本心!”
精神影响!他真的做了!林薇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和眩晕,像是整个世界观都被玷污了。那些初遇的心动,那些相处时的甜蜜悸动,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多少是这该死玉佩的产物?这种被操控的感觉,比直面镜子的诡异更让她感到屈辱和愤怒!
“混蛋!”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陈昊承受着她的怒视,没有辩解,只是将目光转向秦婆,继续说道:“至于我姐姐陈静……秦素云,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我也很想知道,那场大火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
秦婆冷哼一声,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悲悯和快意的复杂神色:“静丫头是个好孩子,比你,比你爹都干净!她天赋异禀,灵魂纯粹,很早就被认定为潜在的‘钥匙’。但她不愿意!她爱上了外面的一个普通人,想要挣脱这该死的命运!”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可是你爹,那个冷酷无情的家伙,他害怕封印不稳,害怕家族责任落空!他逼她!用那个男人的安全逼她!要么乖乖接受命运,要么……就‘意外’消失,为家族节省资源,同时警告下一个可能出现的‘钥匙’!”
林薇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为了维系封印,陈昊的父亲,竟然可能亲手策划了女儿的“意外”死亡?!
陈昊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扶住石桌才没有倒下。他的嘴唇翕动着,喃喃道:“不……不会的……父亲他……”但他眼中那最后一丝侥幸的光,正在迅速熄灭。秦婆的指控,与他记忆中父亲在姐姐出事后的某些异常表现,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狰狞地浮现出来。
“火灾那天晚上,”秦婆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静丫头本来约好和我弟弟卫东见面,想寻求帮助逃跑。但她失约了。等卫东赶到旧图书馆附近时,只看到冲天火光!而第一个到达现场‘控制火势’的,就是你爹带去的几个所谓的‘家族护卫’!你说,这是巧合吗?!”
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剖开了数十年的伪装。陈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石凳上,双手插入发间,发出压抑至极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一直以来支撑他的家族责任、他所理解的“必要牺牲”,在这一刻,轰然坍塌,露出了其下血淋淋的、手足相残的残酷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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