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窿里灌进来的风刀子刮脸。
唐辞忧搓着冻僵的手指,掌心那朵半透明的桃花虚影已经缩成一颗朱砂痣。
她弯腰扒开碎碎冰,几片琉璃灯的残骸粘着裴昭野凝结的血块,在冰层底下幽幽反光。
她把碎琉璃揣进怀里,冷硬的棱角硌着心口。
爬出冰洞口,脚下一踉跄。
低头看,是裴昭野那件被撕烂的黑袍子,半截袖子埋在雪里。
她扯出来团了团塞进包袱。
属于裴昭野的铁锈血气混着新沾的冷桃花味钻进鼻子。
“嘶……”
小腹猛地一抽。
以前那种沉甸甸的淤塞感没有了,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伸了个懒腰,暖烘烘的。
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那团温热的金光似乎壮大了一圈。
山路难行。
雪停了,风却更厉。
唐辞忧深一脚浅一脚往下挪。
金灿灿的雷公根藤蔓在她袖子里蠢蠢欲动,叶子边缘新冒出的锯齿刮擦着布料。
她念头一动,一根细藤就听话地钻出来,试探着戳向前方的积雪。
噗的一声轻响,积雪下果然是个松软的雪坑。
变异后的藤蔓,对危险格外敏感,不愧是我的好藤蔓。
日落前,山坳里终于出现几缕歪斜的炊烟。
巴掌大的无名小镇,统共就一条泥乎乎的主街,两边挤着些低矮的木屋。
唯一像样的铺子门口挂着个破幡,写着歪歪扭扭的“福顺客栈”。
唐辞忧推门进去,一股混杂着劣酒、汗臭和炖肉汤的气味扑面而来。
她抽了抽鼻子,分辨出角落里几个喝酒汉子身上浓重的野兽腥膻气,是猎户。
店堂里声音一静。
几道目光盯在她身上。
她穿着不合身的破薄袄子,脸冻得发青,头发还挂着冰碴子,逃难的。
“打尖,住店。”
她哑着嗓子开口,摸出几个从裴昭野身上顺来的报酬铜板拍在油腻的柜台上。
柜台后探出个胖脑袋老板娘。
她上下扫了唐辞忧两眼,又瞅瞅那几枚铜钱,撇撇嘴:“柴房,一晚。热水自个儿去灶房舀。
饭食另算。”
唐辞忧没力气计较点点头。
正要去灶房,角落里一个喝得脸红脖子粗的老猎户突然拍桌子站起来,醉醺醺地盯着她:“丫头片子!
你身上沾的什么味儿?
咋…咋恁像西山雪窟窿里那个鬼地方?”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
唐辞忧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揉了揉鼻子,故意带上点鼻音:“老伯,您喝高了?
我刚从南边逃荒过来,钻山沟子冻得够呛,沾了点林子里的雪腥气不奇怪吧?”
她说着又使劲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老猎户被她说得有点迷糊,晃了晃脑袋,旁边同伴拉他坐下:“老徐头,又发酒疯!
吓着人家姑娘了!”
老板娘不耐烦地用抹布擦着柜台:“柴房在后院左拐!别杵这儿了!”
唐辞忧撩开油腻的门帘往后院走。
她刚才闻得分明,那老猎户身上确实淡淡的残留寒气,和她刚从冰洞带出来的一模一样。
这老家伙,八成是真去过雪窟那边!
他还闻到了自己身上残留的裴昭野的血气,或者是陆惊鸿那股冷桃花香?
灶房角落有个大锅冒着热气。
她舀了半盆热水,刚准备端走,目光扫过灶台边的水缸。
缸沿湿漉漉的,粘着几片指甲盖大小、边缘泛着诡异青金色的鳞片。
一股熟悉的、极淡的龙涎香气,裹挟着深水寒潭的湿冷味道,钻进她鼻孔。
这气味又沉、又寒凛,深不见底的古潭!
萧砚白?是那条蛟龙?!
她飞快瞟了眼旁边案板上一条刚刮了鳞的大青鱼。
鱼尾巴还在微微抽搐。
那奇特的鳞片混杂在普通的鱼鳞里,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
“看啥呢丫头?”
老板娘的大嗓门在背后响起。她端着一簸箕烂菜叶进来,顺手把唐辞忧挤开,
“别挡道!”
唐辞忧赶紧端起盆:“没,看这鱼挺新鲜。”
“新鲜个屁!”
老板娘把烂菜叶倒进墙角喂猪的木槽,
“刚镇上李屠户送的几条青鲲,说是从寒潭捞的,一股子怪味儿,腥得很!就这还硬塞了我两条!”
寒潭?青鲲?
怪味儿?
唐辞忧低头快步走向柴房,心却沉了下去。
寒潭深处的那位萧砚白,他的气息怎么会沾染在几条鱼身上?
是失控泄露了力量,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裴昭野的狂暴,陆惊鸿的伤,寒潭的异样,还有三天后那场镇狱塔的邀约,一张无形的网悄然收紧。
柴房堆满了干柴和杂物,只腾出勉强能躺一个人的空地。
唐辞忧用热水草草擦了把脸和手,冰冷的布巾触到皮肤时,她掌心那颗桃花痣微微发热。
她摊开手掌,那点朱砂似的印记在缓慢地呼吸。
她靠着柴堆坐下,摸出怀里冰冷的琉璃灯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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