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再次成为主宰,唯有维护夹层深处那枚濒临破碎的几何核心,散发着最后一丝摇曳不定的惨白微光,如同墓穴中即将熄灭的长明灯,将汉娜和“守夜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成怪诞的形状,投映在冰冷光滑的墙壁上。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先前安娜那空灵冰冷的质问、林克急促危险的警告、还有最后那一声微弱却震颤心灵的“汉娜姐姐”,如同无形的幽灵,依旧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徘徊,冲击着两人的神经。
汉娜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因虚弱和剧烈的情绪波动而不受控制地颤抖。泪水无声地滑过脏污的脸颊,带来一丝冰冷的触感。兄长还活着,却在那个被称为“齿轮地狱”的地方挣扎,甚至不惜暴露自己来阻止妹妹铸成大错。安娜…回来了,却又如此遥远陌生,那理性至上的外壳下裂开的一丝缝隙,让她心痛得无以复加。获知的信息庞大而骇人——“钥匙”、“锁”、“镜”、“心”、“共生锚点”…每一个词都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另一边,“守夜人”靠在破碎的休眠舱残骸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嘶哑声。唤醒过程的痛苦、与安娜那冰冷“目光”的对峙、以及林克信息带来的冲击,似乎耗尽了他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力。他手腕上臂环的宝石光芒极度黯淡,那些在他冰灰色瞳孔深处游动的暗红色阴影似乎也暂时蛰伏了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沉淀了太久太久的痛苦。
沉默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
最终,是汉娜率先打破了死寂。她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和冰碴,声音沙哑而艰难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你…你刚才说…‘钥匙’被‘铸造者’带走了?藏在了‘镜’够不到的地方?”
这是林克信息的关键,也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守夜人”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仿佛呛咳又仿佛是笑的低沉喉音。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抬起那只戴着臂环的手,伸向洒落在地面、已经冻结的静滞液冰晶。指尖触碰到冰冷的蓝色固体,他微微一颤,仿佛那寒冷刺痛了他久未接触外界的神经。
“…‘铸造者’…”“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可怕,但少了几分之前的疯癫,多了一种深沉的、浸透骨髓的疲惫和嘲弄,“…那群…自以为是的…理想主义者…以为…截断了‘根’…藏起了‘果’…就能阻止…熵增…阻止…‘祂’的苏醒…”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词汇古老而晦涩。
“…‘钥匙’…从来就不是…一件物品…”“他”缓缓转过头,冰灰色的瞳孔在微光中看向汉娜,那目光依旧让人不适,却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它是一种…状态…一个…坐标…一段…被刻意遗忘的…‘共生序列’…”
“共生序列?”汉娜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词与她家族的核心紧密相关。
“守夜人”发出嗬嗬的、像是漏风箱一样的声音,像是在笑:“…不然…你以为…星禾血脉…凭什么…能成为‘锚’?凭什么…能短暂地…平衡…物质与虚数?”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汉娜的心上。星禾家族的力量根源,竟然与那神秘的“钥匙”状态有关?
“…‘铸造者’们…害怕了…”“他”继续说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讽刺,“…他们看到了…‘钥匙’的力量…也看到了…被‘钥匙’吸引而来的…‘觊觎者’…所以…他们…分裂了‘序列’…将其…藏匿…甚至…不惜…扭曲它…”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穿透了厚厚的舱壁,看向了无比遥远的过去。
“…‘镜’…”“他”喃喃道,这个词让汉娜想起了林克的警告(‘心’不是‘镜’)和安娜那冰冷的观测状态,“…他们…最初…只是想…制造一面…能安全观测深渊的‘镜子’…呵…镜子…照久了…总会…染上…对面的颜色…甚至…想变成…对面…”
汉娜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镜子”指的是什么?是某种技术?还是…一种状态?安娜现在这种绝对理性的观测者形态,是否就是一面“镜子”?
“…那…‘锁’呢?”汉娜追问,声音因紧张而干涩,“‘锁’是什么?林克说‘钥匙’不在你身上,‘锁’也不在这里。”
“守夜人”沉默了片刻,冰灰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痛苦、恐惧,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锁’…”“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什么存在听到,“…是‘门’本身…也是…守门人…是‘深渊’的…一部分…也是…阻止它…完全涌出的…堤坝…”
这个答案比“钥匙”更加抽象和骇人。
“…‘钥匙’…是用来…转动‘锁’的…”“他”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天花板,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外面那个正在崩坏的“锻炉核心”和那道狰狞的裂隙,“…但转动之后…是开启…还是…彻底锁死…或者…引来…门后的…东西…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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