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之眼的深海,万籁俱寂,连光都沉没于此。
敖烬的龙魂在无尽的黑暗中,感受着那份跨越万古的悲怆与决绝。他以为,当叶染知晓这桩足以震动三界的上古秘辛,知晓他以自身为牢、囚禁天道的悲壮过往时,就算得不到几分敬佩,至少也会有一丝动容。
然而,识海那头传来的,却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强盗般贪婪的兴奋之语。
“那里面……得有多少上好的龙骨、龙筋、龙魂,可以拿来炼丹啊!”
刹那间,敖烬龙魂中翻涌的悲怒、不甘与沉痛,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冰锤狠狠砸中,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
他愣住了。
一股比被天道法则贯穿神魂时,还要荒谬、还要强烈的怒火,轰然从他的龙魂深处炸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收回神念,掐断与这个女人的联系,让她永远别再用这种亵渎的语气,提及他龙族用鲜血和白骨铸就的悲壮历史。
可他没有。
因为在那极致的愤怒之后,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如同深海的暗流,悄然浮现。
这个女人,她没有同情他,没有可怜他,更没有用那种看英雄的眼神仰望他。她只是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些牺牲背后所代表的、最本质的东西——力量。
那些不甘的龙魂,那些蕴含着反抗意志的龙骨,在她眼中,不是需要凭吊的遗物,而是可以再次燃起战火的薪柴。
这种认知,冰冷、残酷、不带半分感情,却又与他此刻的心境,诡异地契合。
哀悼有用吗?敬佩能让天道覆灭吗?
都不能。
能的,只有力量。
“你……”敖烬的声音在叶染的识海中响起,干涩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脑子里,除了炼丹,还有别的东西吗?”
“当然有。”叶染的声音听起来理所当然,甚至带着几分无辜,“比如,用这些龙骨龙魂炼出来的丹,该怎么用,才能将这个世界搅得更热闹一些。”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思考。
“你想想,用你曾祖父的腿骨,炼一炉‘逆天破法丹’,让你在对战天道使者时,能暂时无视法则攻击。再用你叔公的龙魂,炼一鼎‘万龙朝拜香’,一点燃,就能号令方圆万里的水族为你作战。还有那些龙筋,做成弓弦,拉满之时,引动的可是龙族不屈的战意,一箭射出去,连天都能射个窟窿。”
她的声音轻快,像个在自家后院盘点着萝卜白菜的农妇,说的内容却让敖烬的龙魂都为之悸动。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去看待族人的遗骸。在他看来,龙骨禁地是圣地,是埋葬着龙族荣耀与悲伤的坟墓。
可在叶染口中,那里俨然成了一座尚未开采的、能武装到牙齿的巨大军火库。
“亵渎。”敖烬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但语气中的怒火,却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
“错了,这叫物尽其用。”叶染反驳道,“他们反抗过,失败了,然后化作枯骨,沉眠地底,等待着腐朽。这是懦夫的结局。而我,要让他们未尽的战意,未竟的怒火,随着我的丹,重燃于世。我要让天道看看,即便它将龙族碾成了粉末,这些粉末,依旧能呛得它睁不开眼。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识海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敖烬的龙魂盘踞在漆黑的深海中,周围是无数上古巨兽的骸骨。他看着那卷在他手中散发着微弱血光的龙族古籍,叶染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是啊,他一直沉浸在自我牺牲的悲壮里,却忘了,牺牲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胜利。
他将自己和天道一同封印,是为了给龙族换取喘息之机,是为了等待一个反攻的时刻。如今,时机未到,他却先沉溺于过往的悲伤,何其可笑。
这个女人,比他更懂什么叫“复仇”。
“我明白了。”许久之后,敖烬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威严,只是其中,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意味,“你想怎么做?”
“帮你,也帮我。”叶染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几分认真,“你身上这层层叠叠的封印,太碍事了。一个只能待在发簪里,偶尔出来放放龙威的帝尊,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盟友。我要的,是一个能与我并肩,将这天捅个对穿的伙伴。”
“一个……恢复了巅峰力量的你。”
敖烬的心,猛地一颤。
伙伴。
这个词,他已经有万年没有听到过了。
他的族人,称他为“王”,称他为“帝尊”。他的敌人,称他为“怪物”,称他为“逆鳞”。却从未有人,将他放在与自己对等的位置上,说出“伙伴”二字。
“龙骨禁地,是解开你最后封印的关键。”叶染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所以,我们必须去。无论用什么方法,不惜一切代价。”
她的话语里,没有半分对禁地凶险的畏惧,只有对目标的执着,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挑战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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