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牙只看了一眼,便心头剧震,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主上的这副模样,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破碎与绝望,真实到让他都感到一阵心悸。
“很好。”叶染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清冷,而是带着一种久经折磨后的沙哑与脆弱,“接下来,是对你的考验。”
她走到灰牙面前,缓缓蹲下身,与他对视。
“记住,你叫灰牙,是万妖窟中一个有良知的妖将。你无法忍受猪妖王的残暴统治,尤其是在他掳掠了大量人族女子,准备将她们全部充作血食之后,你心中的正义感终于爆发了。”
灰牙愣愣地听着,仿佛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
“你秘密联络了其他同样心怀不满的妖族兄弟,发动了一场正义的起义。你们的口号是‘推翻暴政,还万妖窟安宁’。”叶染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力量,“这场战斗打得异常惨烈,你的许多兄弟都牺牲了,但你最终,还是亲手斩下了猪妖王的头颅,成为了万妖窟的新主人。”
“我……”灰牙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有些打结。
“你很悲痛。”叶染打断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为死去的兄弟悲痛,为万妖窟的未来担忧。你对人族修士没有恶意,甚至充满了敬意,因为你觉得,人族修士的秩序,才是妖族应该学习的方向。所以,当天衍宗的仙师到来时,你既敬畏,又充满了期待,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可。”
灰-牙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正在被强行塞进一个全新的、完全陌生的灵魂。
“至于我,”叶染收回手指,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脆弱的阴影,“我只是你在清理战场时,从水牢里‘发现’的、唯一的幸存者。我被折磨得神志不清,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来自天衍宗。”
“主上……属下……属下怕记不住这么多。”灰牙的额头渗出了冷汗,这比让他去跟三头妖王大战一场还要困难。
“你不需要记住。”叶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只需要相信,这就是事实。”
她说完,不再理会还在消化剧本的灰牙,径直走向寝殿深处的一间密室。那里,是原本猪妖王用来关押不听话小妖的水牢。
阴暗,潮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味。
叶染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任由冰冷的、没过脚踝的积水浸湿她的裙摆。她找了一个角落,蜷缩着坐下,将脸埋在膝盖里,仿佛一只被世界抛弃的、瑟瑟发抖的小兽。
大殿外,灰牙独自站了许久。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念着叶染为他编写的“身世”,努力将那份不属于他的“悲痛”与“正义”融入自己的骨血。他试着做出悲伤的表情,却发现自己狰狞的狼脸上,挤出的神情比哭还难看。
“该死的,英雄到底该是什么样?”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毛发。
就在这时,一声嘹亮而急促的号角声,划破了万妖窟的夜空。
“——呜——”
一名负责了望的小妖连滚带爬地从山门方向冲来,声音因极度的惊恐与敬畏而变了调。
“大王!他们……他们到了!就在山门外!好……好强的剑光!”
灰牙浑身一震,所有的紧张与不安在这一刻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冲散。
他猛地挺直了腰背,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时,眼中最后的一丝慌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上梁山后的决然与……悲壮。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同样在“布景”时弄出的伤口与血迹,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
该死的,记不住就不记了!
反正主上说了,他现在就是英雄!
英雄,就该有英雄的样子!
灰牙的身影消失在妖王大殿的门口,他将要去迎接那些来自天界的“客人”。
而水牢深处,蜷缩在角落里的叶染,缓缓抬起了头。她的脸依旧埋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睛,在极致的黑暗中,亮起了一抹妖异而兴奋的光。
演员已经就位。
观众,也该入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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