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铁矿场被袭、工匠被掳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在看似平静的南朝朝堂炸开了锅。谢琰震怒，连下严旨，申饬边军，要求务必救回被掳工匠，严惩玩忽职守者。朝会上，主战之声再次压过了一切杂音，就连一向主张持重的老臣，也认为北朝此举欺人太甚，必须予以强硬回击。
然而，林默却在这片群情激愤中，保持着异样的沉默。他深知，这次袭击绝非孤立事件，而是慕容克“天火”计划露出的一角獠牙。那些被掳的工匠，就是指向毒蛇巢穴的活体路标。
退朝之后，林默立刻召见了侯三与石虎。静思堂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查到了吗？那些工匠被带往了何处？”林默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侯三脸上带着奔波与焦虑留下的痕迹，快速回道：“根据边境残留的马蹄印和我们在北朝内线拼死传回的零星信息，那支北朝骑兵得手后，并未返回常规驻军之地，而是绕道西北，进入了……阴山山脉深处！那里地势险峻，人迹罕至，我们的人跟到山口就失去了踪迹，里面似乎有重兵布防，无法深入。”
阴山山脉！苦寒之地！这与之前关于“天火”研制基地在极北之地的情报吻合！
“看来，慕容克的老巢，很可能就藏在阴山某处。”林默眼中寒光闪烁，“我们必须派人进去，确认位置，摸清底细！”
“先生，阴山深处环境恶劣，北虏守卫必然森严，此行……九死一生。”石虎沉声道，脸上却并无惧色，只有跃跃欲试的决绝。
“九死一生，也要去！”林默斩钉截铁，“不仅要找到基地，最好能带回一些‘天火’的样本，或者……至少要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石虎，由你亲自带队，从‘刃组’和‘隐组’中挑选最顶尖的好手，携带最好的装备和格物院特制的防燃药剂、侦查工具，潜入阴山！”
“是！”石虎抱拳，眼中燃烧着使命般的火焰。
“侯三，动用所有资源，为石虎他们提供沿途支援和情报。同时，加大对北朝朝堂的渗透，我要知道慕容克是否真的还活着，以及他对‘天火’计划的重视程度！”林默继续下令。
“明白！”
就在林默紧锣密鼓地布置跨境侦查任务时，南朝内部，一股针对他的暗流，也借着边境失利和朝堂主战的东风，悄然涌动起来。
弹劾的奏章，再次如同雪片般飞向皇帝的御案。这一次，攻击的焦点不再是格物院或“实学”，而是直指林默本人！
“工部尚书林默，执掌军械多年，然北虏仍能屡屡犯边，甚至深入腹地掳我工匠，可见其所谓新式军械，不过徒耗国帑，于实战并无大用！”
“林默倚仗圣眷，把持工部，排斥异己，致使工部诸官唯其马首是瞻，于边境军备懈怠失察，负有不可推卸之责！”
“更有甚者，其麾下多有来历不明之辈，行事诡秘，恐有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之嫌！”
言辞之激烈，罪名之严重，远超以往。显然，旧势力抓住了边境失利这个“实锤”，欲将林默彻底扳倒。
谢琰面对这些弹劾，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他并未像以往那样立刻为林默辩护，而是在一次小范围议事中，看似无意地提点林默：“默之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朝野对你非议甚多，你是否……也该稍作收敛，自省一二？”
林默心中冷笑，知道这是谢琰在借此敲打自己，或许也是对他日益增长的声望和独立性的忌惮。他恭敬回应：“首辅大人教诲的是。边境失利，工部确有失察之责，林默难辞其咎，愿上书自请处分。然北虏凶顽，非一日可除，军械改良，亦非一蹴而就。若因一时挫折便否定前路，岂非正中了北虏下怀？”
他这番回答，不卑不亢，既承认了部分责任以堵众人之口，又坚持了军械改良的必要性，将问题引向了北朝的狡猾而非技术的无效。
谢琰深深看了他一眼，未再多言。
然而，暗流并未因此平息。数日后，一场针对林默个人声誉的污蔑，开始在坊间悄然流传。谣言称林默并非什么北地流民，而是北朝派来的细作，其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消耗南朝国力，助北朝夺取天下！甚至有人“考证”出林默的“真实身份”，说得有鼻子有眼，引得无知民众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工部内部，几个原本被林默打压下去的旧派官吏，也开始蠢蠢欲动，联合一些对格物院占用资源不满的官员，暗中串联，准备在工部内部发起对林默管理方式的“质疑”。
内忧外患，一时间同时向林默涌来。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四周是汹涌的暗流和噬人的恶意。
静思堂内，烛火摇曳。林默独自站在巨大的南朝舆图前，目光在阴山方向与建康城之间来回移动。外有慕容克虎视眈眈，内有政敌步步紧逼，就连曾经的盟友谢琰，也似乎开始与他离心。
压力如山，但他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他知道，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慕容克的阴谋如同悬顶之剑，内部的倾轧更是噬心之毒。他不能乱，更不能倒。
“侯三。”他轻声唤道。
“先生。”侯三如同鬼魅般出现。
“坊间谣言，查出源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工部内部，那几个跳梁小丑，搜集其贪墨枉法的证据，找个合适的时机，一并清理掉。”林默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是！”
“石虎那边，有消息立刻回报。”
“明白！”
安排完这些，林默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开始绘制一种根据现有技术可能实现的、用于对抗可能出现的“天火”攻击的、带有活动钢板和喷水装置的防御工事草图。
他没有时间去愤怒，去沮丧。他必须争分夺秒，在风暴彻底降临之前，准备好一切。无论是来自北方的雷霆，还是来自背后的冷箭，他都要一一接下，并予以最猛烈的还击。
暗流噬心，唯有以更坚定的意志和更强大的力量，方能破局。他这条船，既然已经驶入了惊涛骇浪之中，便唯有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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