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扎着蝴蝶结的小姑娘捧着包装精美的礼盒凑到楚子航面前,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楚子航哥哥,生日快乐……这是我爸爸从瑞士带的巧克力。”
楚子航接过礼盒,道了声“谢谢”,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
小姑娘脸一下子红了,攥着气球跑回妈妈身边,被张太太笑着捏了捏脸
“我们家甜甜眼光真好,子航这孩子,将来肯定是做大事的。”
苏小妍拉着他往蛋糕那边走,黑森林蛋糕足有三层高,巧克力碎屑像撒了把星星,中间夹着的樱桃酱红得发亮。
“快吹蜡烛呀,妈妈给你插了十九根,寓意长长久久!”
她举着打火机要去点,火苗在风里跳了跳。
楚子航的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了客厅的落地窗上。
玻璃映出外面的暮色,远处的城市亮起点点灯火,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他忽然想起那间没有水晶灯的小屋。
墙皮有些剥落,客厅的白炽灯总是忽明忽暗,父亲楚天骄总说“等发了工资就换”,却总在领薪日把钱塞给他买习题册。
阳台晾着父亲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裤脚沾着洗不掉的机油渍,风一吹,和他的校服衬衫蹭在一起,带着股淡淡的皂角香。
那时候没有香槟和黑松露。
晚饭常是番茄炒蛋,鸡蛋炒得边缘发焦,番茄炖得烂烂的,汤汁泡着白米饭,父亲会把最大的那块蛋夹到他碗里,自己扒拉着碗底的饭粒,说“男人吃点焦的没事,扛饿”。
他想起某个周末的下午,父亲蹲在楼道里修自行车,链条油蹭得满手黑。
他蹲在旁边看,父亲就抓过他的手,教他认飞轮和牙盘,指尖的茧子蹭过他的手背,有点糙,却比现在侍者递来的香槟杯壁更让人安心。
“等你学会了,以后自己的车自己修,”父亲抬头时,阳光落在他眼角的细纹里,“男人得有点能自己扛事的本事。”
还有次他发烧,父亲背着他往医院跑,穿过三条街的梧桐巷。
父亲的后背很宽,汗湿的衬衫贴在他脸上,带着烟草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路过巷口的馄饨摊时,父亲停下来,用仅剩的几块钱买了碗热汤,吹凉了喂他,自己一口没喝,只看着他喝,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航航?发什么呆呢?”
苏小妍的声音把他拽回来。
他摇摇头,弯腰吹灭了蜡烛。
周围响起礼貌的掌声,贵妇们的笑声像银铃,侍者开始切蛋糕,叉子碰到瓷盘发出清脆的响。
楚子航接过一块蛋糕,黑森林的甜混着樱桃的微酸在舌尖散开。
他看着眼前觥筹交错的热闹,忽然觉得这繁华像层薄冰,好看,却冻得人指尖发凉。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一角,带来远处隐约的车鸣。
楚子航咬了口蛋糕,甜腻味漫上来时,他忽然有点想念刚才那阵带着汗味和油烟气的风
那风里有烟火,有实实在在的热,不像这满室的香水和香槟,飘着飘着,就散了。
派对闹到深夜才散。
苏小妍喝了点酒,红着脸靠在沙发上念叨
“你爸爸说公司有急事,回不来……也是,他总这样,忙起来连家都忘了。”
语气里有埋怨,却没什么真的怒气。
楚子航没接话,和保姆(劝过但没劝动)默默收拾着散落的酒杯和蛋糕盘。
苏小妍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
“航航,你是不是觉得妈妈办的派对太吵了?其实……妈妈就是想让你高兴点。”
楚子航把最后一个酒杯放进消毒柜,声音很轻
“没有,挺好的。”
等所有人都睡下,整栋房子沉入寂静,只有院子里的喷泉还在“滴答”作响。
楚子航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在他侧脸投下片柔和的阴影。
他翻开笔记本,指尖划过今天的日期
六月一日,他的生日。
按照习惯,他该在脑子里“写”今天的日记了
“上午数学测验,最后一道大题用了三种解法。中午食堂的糖醋排骨有点咸。下午篮球赛,初二赢了初三。母亲的派对来了六位阿姨,蛋糕的奶油有点腻。”
他停顿了一下,笔尖悬在纸上,没再往下写。
手机忽然在桌面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微弱的光。
是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未知,标题是空的。
楚子航捏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收紧,点开邮件。
只有一行字,宋体,五号,黑色标准的写着
“生日快乐。”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话。
他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久到台灯的光晕在纸上晕开淡淡的黄。
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落在他的手背上,能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过了不知多久,他抬手按灭屏幕,把手机轻轻放在桌角。
然后重新拿起笔,在笔记本上继续写今天的日记,字迹比刚才深了些
“……收到一封邮件。”
他没写发件人,没写内容,甚至没写自己的心情。
但握着笔的手,指节不再泛白,台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的阴影轻轻颤了颤,像有什么东西,在那片坚硬的沉默里,悄悄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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